();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带着一股雨后的微凉。

  林逸醒得很早。

  桌上,那张写着“福祥胡同”的白纸静静躺着,像一封来自未知战场的挑战书。

  他没有急着出门,只是不紧不慢地泡了一壶茶。

  茶香袅袅,在清冷的小屋里弥漫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枚小小的铜扣上。

  这枚从秦淮茹那里“借”来的证物,是他进入新棋局唯一的钥匙。

  铜扣入手冰凉,表面的绿锈被他昨夜仔细擦拭过,露出了黄铜暗沉的本色。

  背面的刻字很小,笔画也已模糊,需要对着光才能勉强辨认。

  陈年。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透着一股时光的陈旧感。

  林逸将铜扣放回桌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直接拿着这东西去福祥胡同认领,是最愚蠢的做法。

  那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自己手里握着一张底牌。

  真正的棋手,落子,向来无声。

  他喝完杯中的茶,起身穿上那件代表着街道办身份的蓝色干部服,将铜扣放进内侧口袋,推门而出。

  院子里很安静。

  那几扇曾经紧闭的屋门,今天都开着。

  刘海中和许大茂正拿着扫帚,沉默地,甚至有些卖力地清扫着院里的落叶。

  他们看见林逸,动作都是一僵,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头埋得更低。

  信用的枷锁,远比任何训斥都管用。

  林逸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出了院门。

  街道办里,王主任早已在等他。

  她的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的文件堆得很高。

  看到林逸进来,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来了?”

  “王主任早。”

  林逸点了点头。

  王主任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区里的意思,韩联络员都跟你说了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福祥胡同那边,可不是咱们南锣鼓巷。那地方,是个硬骨头。”

  “我知道。”

  林逸的神色很平静。

  王主任看着他那副从容的样子,心里那点担忧也放下了一半。

  她欣赏的,就是这年轻人身上这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有什么需要我支持的,尽管开口。”

  王主任说道,“你是咱们街道办派出去的兵,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前线孤军奋战。”

  “谢谢主任。”

  林逸笑了笑,“现在还真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说。”

  “我想看看福祥胡同十七号院的住户档案。”

  林逸的语气很自然,“既然要去解决问题,总得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应该的。”

  王主任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里,拿出了一大串钥匙。

  “走,我带你去档案室。”

  档案室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一排排巨大的铁皮文件柜,像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下。

  王主任打开其中一个柜子,从里面抱出了一摞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福祥胡同的都在这儿了,你自己找吧。”

  她将档案放在一张大桌上,“我还有个会,你慢慢看,走的时候把门锁好就行。”

  “好的,麻烦您了。”

  王主任走后,档案室里只剩下林逸一个人。

  他没有急着去翻找“陈年”这个名字,他先是将十七号院所有住户的档案,都快速浏览了一遍。

  姓名,年龄,职业,家庭成分,社会关系。

  一张张单薄的纸,勾勒出了一幅复杂而又鲜活的众生相。

  这个院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退休的老干部,轧钢厂的老油条,没工作的闲散人员,还有几户成分不太好的……

  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林逸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份已经微微泛黄的档案上。

  【姓名:陈年。】

  【年龄:六十二岁。】

  【职业:无(原扎纸匠)。】

  【家庭成员:无。】

  就是他。

  林逸的心跳,没有半分加速。

  他抽出那份档案,缓缓翻开。

  档案很简单,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档案末尾,那一行用红色钢笔手写的备注时,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备注:孤寡老人,有轻微拾荒癖。其子陈东宝,于三年前因盗窃集体财物,被判入狱,至今仍在服刑。】

  盗窃集体财物。

  林逸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轻轻地,划过。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铜扣,放在档案旁。

  一切,都对上了。

  这枚铜扣,根本不是什么信物。

  它是一个老人的念想,也是一个罪犯留下的赃物。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这盘新棋的第一个子,该落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