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拧紧了最后一圈。

  那恼人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种更深,也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刘海中扔掉手里的扳手,用衣袖抹去额角的汗珠和污水。

  他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刚刚结束死斗的公牛。

  他赢了那个水龙头,却输给了这个院子。

  三大爷阎埠贵就坐在不远处的小方桌后,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推了推眼镜,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看着刘海中,像看着一个刚刚完成任务的、无足轻重的下属。

  刘海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下一步。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发票,和两枚沾着铁锈味的硬币。

  一分,一分。

  他走到那张小方桌前,将那张发票和两枚硬币,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给你。”

  两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阎埠贵没有立刻去拿。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支英雄钢笔,拧开笔帽。

  他翻开那个黑色的收据本,在上一笔支出的记录下面,另起一行。

  “九月十二日,上午十点。维修水阀,实支三毛八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经手人,刘海中。”

  “结余,两分。”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行使一种神圣的权力。

  写完,他才抬起头,将那两枚硬币,和那张发票,仔细地收进一个铁皮文具盒里,锁好。

  然后,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刘海中。

  “辛苦了,二哥。”

  那声音,客气,疏离。

  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

  刘海中再也忍不住。

  他猛地一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大步流星地冲回了自己屋里。

  “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

  院子里,只剩下阎埠贵一个人,和他那本写下了第一笔支出的,崭新的账本。

  他看着账本上那清晰的字迹,脸上露出了近乎病态的、满足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院子里的权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辈分和人情。

  而是这本账本上,清清楚楚的每一笔收支。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三大爷。”

  阎埠贵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回过头,看见林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林……林干事。”

  林逸笑了笑,指了指他桌上那个崭新的收据本。

  “账,记下了?”

  “记……记下了。”

  阎埠贵连忙点头,像一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

  林逸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很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光有账本,还不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院里那些紧闭的门窗。

  “这本账,得让所有人都看见,都认可,才算数。”

  林逸指了指院子中央的公告栏。

  “从今天起,每周六下午,你把这一周的收支明细,誊抄一份,贴到那里去。”

  “让院里的每一分钱,都晒在太阳底下。”

  阎埠贵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公开账目?

  这权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另外,”

  林逸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韩联络员那边,每周你也要送一份报表过去。”

  “让她看看,我们院的财务工作,是多么的公开、透明。”

  阎埠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那点刚刚燃起的得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明白了。

  林逸给他的,不是权杖。

  而是一副,用规矩和监督打造的,更精致,也更冰冷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