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韩雪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却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股来自官方的、不带温度的审视,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刀。

  三大爷阎埠贵挺直了腰杆。

  他感觉手里的收据本,比院里三位大爷加起来的分量还重。

  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转身,从自家门后搬出了一张小方桌和一把小马扎。

  他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在院子中央,在那摊水渍旁,坐了下来。

  他将收据本、钢笔、墨水瓶,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摆在桌上。

  那架势,像一个准备开堂问案的县太爷。

  院里所有窥探的目光,都凝固了。

  他们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敬畏的恐惧。

  秦淮茹拿着扫帚,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家门后的阴影里。

  许大茂屋里的窗帘,死死地垂着,再无半点声息。

  傻柱的厨房,也同样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阎埠贵就那么坐着,不言不语,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他在等。

  等那个被他派出去的“差役”,回来交差。

  终于,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

  是刘海中。

  他回来了。

  他的脸,比锅底还黑。

  手里捏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崭新的水阀零件。

  另一只手,则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发票。

  他走到院子中央,在那张小方桌前,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这是新秩序下,第一次权力的交接。

  刘海中将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扔在了桌上。

  “给你。”

  两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阎埠贵没有立刻去拿。

  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支英雄钢笔。

  他翻开收据本的存根页,在第一笔收款记录的下面,另起一行。

  “九月十二日,上午十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支出四毛,购入水阀一套。经手人,刘海中。”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行使一种神圣的权力。

  写完,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张皱巴巴的发票。

  “发票。”

  刘海中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将那张发票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刘海中同志。”

  阎埠贵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绳索,从背后将他牢牢拴住。

  刘海中的脚步,顿住了。

  阎埠贵站起身,将那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你是咱们院的公共设施维护。”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请你去把水龙头,修好。”

  刘海中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阎埠贵那张写满了“公事公办”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紧闭的门窗。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他一把夺过那个油纸包,像抢过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通红着一双眼,转身,走回了那个他刚刚才经历过耻辱的水池边。

  扳手与螺母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像一头困兽,无能的悲鸣。

  院子另一头,那间小屋的窗帘,被轻轻拉开了一道缝。

  林逸站在窗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他那根用来平衡院子的缰绳,已经换了材料。

  从虚无缥缈的人情,变成了冰冷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