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呃呃呃啊!!!”

  一声更加高亢的惨叫声响起,竟瞬间盖过了严世蕃的声音。

  严世蕃惊恐之中又被吓了一跳,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惨叫的人居然是俺答!

  只见距离炮弹落点更近的俺答早已被这巨大冲击力掀翻在地,此刻像他一样浑身上下皆是混杂着尘土的血污不说,肩膀上还挂着一截腥臭的肠子。

  这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与上一个呼吸还在侃侃而谈的鞑靼汗王相去甚远。

  这是……被这突然的炮击吓崩溃了?

  严世蕃心中分外不解。

  经过与俺答的短暂接触,他觉得此人至少也称得上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枭雄。

  尤其这些年来俺答还经常率军攻打反叛部族,有些战事甚至传到了大明京城,连京城的百姓都能议论上几句。

  这样的人不知见过多少血腥场面,亦不知面临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险境,应该不会只有这么一点胆量才是……

  心中带着这样的疑惑,如此再细看之下。

  严世蕃才终于发现此刻俺答正用一只手捂着右眼,正有新鲜的血液不断顺着指缝向外流淌!

  “这是伤着了眼睛,瞎了?!”

  严世蕃心头一颤,一时之间竟暂时忘却了惊恐,心中更多的竟是幸灾乐祸。

  哈哈哈哈,好啊!

  俺答也瞎了一只眼睛,而且与我一样都是右眼!

  此前不是还有人嘲笑我“不完整”么,逼我自污是歪瓜裂枣么,那个**种去哪了?

  哦哦……回忆了一下方才俺答与一众俺答首领站立的位子,严世蕃瞬间反应过来,俺答肩膀上的肠子可能就是那个**种的,溅在自己身上的血污可能也有那个**种的!

  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辱人者,人恒辱之!

  辱我者,死无全尸!

  哈哈哈哈哈,这便是报应,百因必有果,你们的报应就是我小姨夫!

  不行,小姨夫一定不知道我也在城楼上,因此才会下令开炮。

  我要先逃,这城楼上是待不下去了!

  以小姨夫那惯“擒贼先擒王”的一贯作风,弗朗机炮既然已经能够打到王庭大营的城楼,那么只要有机会,炮击怕是就不会停!

  幸好英雄营的佛朗机炮换弹时间没有自生鸟铳那么快。

  否则小姨夫也像自生鸟铳那样搞什么“三段击”的话,我们这些站在城楼上的人只怕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必须与俺答和这些鞑靼首领一同埋在城楼下才会停火。

  说起来,佛朗机炮的换弹时间是多少来着?

  严世蕃也不清楚,因为他并未参与英雄营的训练,这也还是他头一回见弗朗机炮开火。

  不管了,先逃下城楼再说,绝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心中如此想着,严世蕃已趁着乱局向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就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城楼下奔去。

  幸好俺答虽然命人将他绑成了粽子,但却并未绑住他的双腿……

  “拦住这个明朝使者!”

  背后忽然又传来俺答嘶哑中带着一丝颤音的喝声。

  “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更多冲上城楼营救俺答的亲信护卫正好与严世蕃迎面碰上,听到喝声当即对其拔刀相向。

  “哎呦,你们干嘛?”

  严世蕃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苦着脸回头望向俺答,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在亲信护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放开的手露出了一截刺入右眼的木头碴子。

  俺答也只是用剩下一只眼睛瞟了他一眼,随后便向前一步,强忍着剧痛面向城楼之外。

  “本汗没有死,继续进攻!!!”

  俺答振臂高呼,除了外貌上看起来十分狼狈,声音却依旧高亢有力。

  此时严世蕃才注意到,经过刚才的那次炮击,大营之外的鞑靼骑兵军心已经动摇,出现了些许骚乱。

  如果不是俺答及时露面高呼,这些精锐骑兵极有可能各自为政,甚至为了避免伤亡四散而逃,这场仗极有可能就要直接演变成为英雄营单方面的大获全胜!

  “吼!!!”

  见到俺答还活着,还能发出如此有力的声音。

  外面的鞑靼骑兵亦是振臂高呼,几乎是顷刻间便止住了骚乱,各部将领重新督令结阵,各司其职率众执行此前的命令。

  “传令兵!”

  暂时稳住了军心,俺答当即又对下面一个也在这次炮击中变得灰头土脸传令兵喝道,

  “立即冲到阵前,务必让鄢懋卿知道,他的使者在本汗手上,正与本汗一同立于城楼之上。”

  “本汗现在便将他的使者挡在身前,若他再炮击城楼,他的使者必定死在本汗之前!”

  “若不想他的使者死,便命麾下军队放下武器,归顺本汗!”

  “是!”

  传令兵应了一声,当即策马前去传信。

  “???”

  听到这话,严世蕃整个人都惊呆了,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印象中,类似的话似乎不久之前才见过,好像是在鄢懋卿递给他爹严嵩的勒索信上。

  如此算起来的话,这已经是他数日之内,第二次落在旁人手上了……

  问题是这有用么?

  什么先死后死?

  在威力巨大的炮弹面前,他这肥胖的身躯就是纸糊的。

  若鄢懋卿的炮弹击中了他,哪怕俺答将他挡在身前,那也只能是手拉着手一起死,几乎分不清楚谁先谁后好吧?

  他当然知道这是俺答对鄢懋卿的一种威胁手段,希望借此来迫使鄢懋卿投鼠忌器。

  不过这能起到作用么?

  旁人他虽不知道,但是他跟随鄢懋卿也有些时日了,还真是只见过鄢懋卿威胁旁人,从未见过有人能威胁得了鄢懋卿的。

  不过话再说回来,他好歹也是鄢懋卿的外甥。

  鄢懋卿应该会略微顾忌一下这层沾亲带故的亲情……吧?

  与此同时。

  俺答已经回头看向了严世蕃,也是一只独眼。

  他并未像夏侯惇一样轻易拔下右眼上那已经被血水浸透的木头碴子来显示英勇,尽管他知道木头碴子不像箭矢一样带有倒刺,不会将眼珠子一同扯出来。

  不过他却也知道,此刻拔出木头碴子可能会导致难以止血,而现在,他不能失血,更不能倒下。

  一切都需等到战后再说……

  “你心中一定在嘲笑本汗,竟妄图用你一个小小使者的性命要挟鄢懋卿吧?”

  俺答从腰间拔出了宝刀,此刻的状态犹如一头浴血的野兽,而宝刀上映射的寒光令严世蕃心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中原流传下来的兵法本汗也读过不少,此计名为攻心。”

  “本汗用来威胁鄢懋卿的不仅是你一人的性命,还有他那些部下的忠心,若鄢懋卿此刻不顾你的性命,日后便也能不顾他们的安危,必定令他们心寒,在军中离心离德。”

  说着话的同时,俺答却并未走向严世蕃。

  而是对麾下的亲信护卫使了个眼色之后,径直向那一众或是受伤、或是倒地、或是在这一次炮击中惊魂未定的鞑靼首领。

  “唰!”

  只一刀下去,一个完好无损的鞑靼首领尚未明白过来俺答究竟要做什么,便已经被俺答一刀抹开了脖子。

  “唔……咔咔……”

  那名首领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可是张开的嘴却已经只能发出漏气的声响。

  “俺答,你?!”

  其余尚且能够喘气的首领顿时大惊失色,而能够动弹的首领更是转身想逃。

  与此同时。

  一众上来拱卫的亲信护卫早已心领神会,在俺答走向他们的时候,便已悄然围拢了下去。

  此刻更是一拥而上,优先捂住他们的嘴,随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仅是顷刻间便已悄无声息的将一众首领,连同他们随行的少量护卫全部斩杀。

  鲜血在木质的城楼上蔓延,顺着木头之间的缝隙流淌渗透,严世蕃甚至能够听到鲜血滴在城楼之下的地上,传回来的“嘀嗒”水声。

  这一次,他们的部众并未受召参战,甚至对这场战争一无所知,只要俺答还活着,便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

  “传令下去,任何外人不得再登上城楼!”

  做完了这些,俺答甩了甩刀上的血,回身对一众亲信护卫下令,

  “这些首领全部不幸死于鄢懋卿的炮击之中,明白了么?”

  “去几个人找些火油来,浇在这些尸体身上,待我稍后走下城楼时,连同这座城楼一把火烧了。”

  还要毁尸灭迹?

  一把火烧了的话,那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死因了!

  严世蕃瞠目结舌,想不到鞑靼王庭的**斗争,竟是如此的残酷惨烈,与之相比,大明朝廷的**斗争简直堪称文明灯塔。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就成了这里唯一一个知情的外人?

  俺答事后一定会为了防止他乱说,找个理由将他给灭了口吧?

  要死要死要死……

  ……

  另外一边。

  传令兵已经到了阵前,策马保持在自生鸟铳射程之外,放声高呼:

  “鄢懋卿,我们汗王命我转告你!”

  “你的使者在我们汗王手上,此刻也在城楼之上,挡在我们汗王身前!”

  “你再敢下令炮击城楼,便是罔顾属下性命!”

  “如今汗王大军已经成合围之势,你亦插翅难飞,若你不想你的使者身死,若你还爱惜麾下将士的性命,便该立即下令放下武器,归顺我们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