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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边,谢无咎低沉的嗓音缓缓传了过来。

  “王承业是琅琊王氏族人,杀他容易,但背后的主谋却难以找出来。”

  “留着他,也是想要钓出大鱼。”

  琅琊王氏是皇后的母族,在元帝登基后,王氏就发展的越来越壮大。

  以至于现在,已经威胁到了皇权。

  朝中遍布党羽,其中以异姓王汝南王,王氏族中子弟,皆以他为马首是瞻。

  元帝此次派谢无咎出使青州,也是有了除去汝南王的念头。

  只不过,汝南王根基太深,只怕难以撼动其地位。

  “青州大水淹没三县,百姓流离失所。”

  姜予安看着奏报,声音悲凉:“王承业身为青州知府,不仅不赈灾济民,反倒勾结劣绅强占良田,连朝廷拨下的三十万赈灾银都敢贪墨,你留着这种败类,就不怕激起民变?”

  谢无咎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一角。

  他转过身时,烛火在他眼底烧出沉沉怒意:“民变早已在酝酿。”

  他抬手将窗棂推得更开些,夜风中仿佛能听见千里之外的灾民哭嚎。

  “上个月青州流民冲击府衙,被王承业下令射杀百人,此事已被他压了下来。”

  姜予安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敢如此行事?”

  难怪谢无咎不以真实身份现身。

  只怕他一踏入青州的地界,就会引来无数杀手。

  “王承业不过是把刀。” 谢无咎声音冷得像寒冰。

  “真正握着刀柄的,是坐镇青州的异姓藩王,汝南王。”

  他缓步走到桌边,指尖在地图上重重敲在青州地界:“王家世代盘踞青州,先帝时册封为异姓王,手握青州军政大权,这三十万赈灾银,最终流向的是汝南王的私库。”

  姜予安托腮想了想,感觉遍体冰凉:“王家势力极大,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为什么他们还要如此多的银子?”

  突然,一个念头在姜予安的头脑里炸开。

  难道。

  他们想要造/反?

  “汝南王暗中招兵买马,私铸兵器的消息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谢无咎低沉的嗓音,传入姜予安的耳朵里:“他想要,废后。”

  “王皇后与皇上鹣鲽情深,曾多次训斥王氏子弟,她是王家嫡女,嫁给皇上也只是为了巩固王家的地位。”

  “王氏族人,妄想将王皇后当成任人摆布的棋子,没想到王皇后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王氏族人怎么可能放过她。”

  姜予安倒吸一口凉气,她想到了千万种可能。

  却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残忍。

  王皇后爱民如子,与元帝兢兢业业,却被当成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她为了摆脱王家,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

  “异姓藩王拥兵自重,本就是朝廷大忌。”姜予安低声道:“你是想借王承业,扳倒汝南王?”

  烛火照亮谢无咎眼底的寒芒:“从他敢扣下北疆军粮接济青州私兵开始,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推到她面前:“这是青州灾民偷偷送出的状子,记录着赈灾银流向王府的明细账册,还不知在何处。”

  “我此次前来,就要拿到账册,才能定汝南王的罪。”

  “再加上王承业的证词,就算杀不了他,也能让他元气大伤。”

  姜予安沉默了,没想到就连手眼通天的谢无咎,也拿汝南王没有办法。

  下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也仅仅是只能让其元气大伤而已。

  “汝南王手握三万青州军,又与边境蛮族暗通款曲。” 姜予安忧心忡忡的看着谢无咎:“动他,怕是会引发兵戈之灾。”

  “与其等他养肥了羽翼逼宫。”谢无咎声音冷冽如霜:“不如现在就断了他的根基。”

  姜予安看着谢无咎坚毅的眼神,缓缓攥拳:“我帮你。”

  谢无咎眼里的欢喜一闪而逝。

  却摇了摇头:“不行,明日我就会派人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青州到处都是汝南王的眼线,稍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

  他怎么忍心,让姜予安跟着他担惊受怕。

  “你若是把我送走,我还是会回来的。”

  姜予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更何况,现在青州瘟疫横行,我更加不能走了。”

  谢无咎的眉头皱了起来:“瘟疫?”

  姜予安点了点头,这才对他说明来意:“我扮成舞女混进来,就是想找到巡查使,向他禀明疫情,没想到巡查使竟是你。”

  “还险些杀了你。”

  谢无咎眼里的心疼,几乎溢出来。

  他又生气又无奈的在姜予安头上,重重一按:“你不要命了?”

  “那你呢?”姜予安反问他。

  谢无咎为之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被眼前少女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谢无咎只觉得那颗死寂的心,又鲜活的跳动起来。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姜予安的问题。

  莫名的有些心虚起来。

  “我,不会有事。”

  “骗人。”

  姜予安的语气加重了一些:“王承业敢杀那么多百姓,连你这个巡查使,都敢下药,还有他什么不敢做的。”

  “你明知道这里危险,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谢无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喉咙耸动了一下:“你跟我不一样。”

  姜予安不解的看着他:“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因为,你于我而言,很重要。”

  甚至,比命都重要。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两人之间的沉默烫出个洞。

  姜予安只觉得心头似有什么东西炸开。

  让她欢喜的忘乎所以。

  “谢无咎。”她忽然抬头,眸子里盛着比星光还要亮:“正因为重要,才该并肩。”

  她起身,走向床边,对着他眨了眨眼:“从前都是你护着我,这次换我护着你。”

  姜予安拍了拍床边,对他笑道:“做戏做全套,免得露出马脚。”

  说完她躺到了床里边,中间拿被子挡上。

  许久,才听到谢无咎磨蹭的声音。

  他立于床前,眼神灼热的看着姜予安,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我同睡一张床,你就不怕我对你……”

  “若是你想的话,就不会自己忍到爆炸了。”

  姜予安困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快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身侧的床铺轻轻一颤,谢无咎躺了上来。

  只是他没有睡意,看着姜予安的后背暗自出神。

  半晌,他才轻叹一声。

  “谁说我不会,我只是比较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