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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轩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没有理会杨环的叫嚣,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梦夕泪脸颊上的泪痕。

  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杨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壮着胆子挺起胸膛。

  “这里现在是我们梦家的产业!你敢乱来就是藐视王法!”

  梦德阳也跟着附和,捋着胡须摆出一副有恃无援的姿态。

  “顾轩,凡事要讲规矩。既然是交易就要认。你用爵位和饭庄换走灵位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梦南锋躲在钱掌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尖着嗓子喊。

  “就是!你现在就是个穷光蛋!识相的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钱掌柜也立刻哈着腰对着梦家三口谄媚地笑。

  “老爷夫人少爷说的是!这等闲杂人等,小人这就把他轰出去!”

  顾轩终于动了。

  他向前踏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钱掌柜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梦南锋吓得“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杨环和梦德阳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种纯粹的气势碾压,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杀神。

  就在他准备再上前时,一只柔软的小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夫君,不要。”

  梦夕泪用力地摇着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我们走吧,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子的坚定。

  顾轩的动作停住了。

  他能感觉到,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却不是为自己害怕,而是为他。

  “夫君,我不在乎的。”

  梦夕泪仰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无瑕。

  “什么聚仙饭庄,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在乎。”

  “你为了奶奶,愿意拿一切去换,这是你的孝心。我……我为你感到骄傲。”

  “她们想要,就给她们好了。只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住茅草屋,喝白粥,我也心甘情愿。”

  “我不想你再为了我,去和别人打架,去得罪人了……”

  她的话,轻轻拂过顾轩心底最坚硬的角落。

  那股翻腾的杀意,瞬间被抚平。

  他看着眼前这个傻姑娘,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疼惜与温柔。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

  “好,听你的。”

  他转过头,视线扫过洋洋得意的梦家三口,那眼神,完全是在看几只蝼蚁。

  “区区一处破酒楼,也值得你们当成宝。”

  他牵起梦夕泪的手,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夕泪,你若喜欢,过几天,我便为你修一座青州最大的酒楼。”

  杨环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场就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哈哈哈!青州最大的酒楼?顾轩,你是不是疯了?你拿什么修?拿你那张只会说大话的嘴吗?”

  梦南锋也跟着尖声嘲讽。

  “你听听,他又开始吹牛了!还修酒楼呢,走了**运而已,还真给他装上了。”

  梦德阳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鄙夷。

  “年轻人,好高骛远,终究一事无成。顾轩,你可知你口中说的是何物?”

  他顿了顿,用一种教训的口吻继续开口。

  “你说的,可是金万三商会即将拍卖的那块太平郡城南地皮?”

  “实话告诉你,那场拍卖会,你一个被削了爵的平头百姓,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杨环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没错!我女儿夕颜,还有李家公子,早就盯上那块地了!他们准备联手,斥巨资拿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们争?”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地方挑大粪去吧!那才是你该干的活!”

  周围的食客和伙计,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在他们看来,顾轩这番话,确实是痴人说梦。

  那可是金万三的拍卖会!

  整个青州府乃至周边郡县的豪门贵胄,都会齐聚一堂。

  每一件拍品都价值连城,那块地皮更是压轴之一,势必引得无数人垂涎。

  起拍价恐怕就是一个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顾轩?

  当初那个被梦家扫地出门的赘婿,现在更是用前途换了块破木头,活脱脱的**。

  不出意外他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吧?

  面对满堂的嘲讽与讥笑,顾轩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低头温柔地看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梦夕泪。

  “我们回家。”

  他牵着她转身就走,仿佛身后那些刺耳的聒噪不过是几声无关紧要的蝇营狗苟。

  那副从容淡定的姿态让梦家人的拳头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

  “站住!你个废物!你那是什么态度!”

  杨环气得跳脚,对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顾轩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是在跨出饭庄门槛的那一刻,头也不回地,轻轻吐出四个字。

  “井底之蛙。”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梦家所有人的脸上。

  ……

  光阴流转,已过几日。

  城东的豪宅内,一扫往日的喧嚣,只剩下岁月静好的安宁。

  顾轩难得地没有练武,也没有处理任何事务。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兵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梦夕泪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针线,正低头绣着一方手帕。

  帕子上,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鸳鸯,已经初具雏形。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针尖穿过布帛的细微声音。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顾轩的视线,早已从书上移开,落在了她那张恬静美好的侧脸上。

  他忽然觉得,什么北疆战神,什么一字并肩王,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刻的安宁。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所有功名利禄,去换她一世的笑颜。

  可霜寒咒,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平静,是何等的脆弱。

  他必须去。

  为了药王墓图,也为了他与她的未来。

  “夫君,在看什么?”

  梦夕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脸颊微红。

  顾轩放下书,走到她身边,从身后轻轻环住她。

  “看我的妻子。”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馨香。

  “夕泪。”

  “嗯?”

  “我们要出一趟远门,去青州参加拍卖会。”

  梦夕泪刺绣的动作,蓦然一顿。

  她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几分担忧。

  “我们真的要去吗?可没有邀请函……”

  她还以为夫君之前是在开玩笑,可那种地方,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够涉足的。

  “放心,跟我走就行。”顾轩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望着顾轩坚定的眼眸,梦夕泪仅停顿了一息便点头。

  “好。”

  翌日,天色微明。

  一匹快马带着二人,自城东豪宅疾驰而出,踏着晨光,朝着青州府城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