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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暗卫司当记首功。”

  朱棣沉声说道,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江澈呢?如此奇功,他为何不亲自来报?”

  朱棣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那个总是站在阴影里,却能办成惊天动地大事的身影。按理说,献上如此重要的情报。

  江澈理应在场,接受他这个燕王的亲自嘉奖。

  帐内众将闻言,也是一愣。

  对啊,江司主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朱能身上。

  朱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要命”。

  他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王爷,江澈把地图交给他之后,然后走了?

  这话要是说出口,王爷的面子往哪搁?

  怕不是要当场发飙。

  朱能那张不擅说谎的国字脸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纠结。

  他硬着头皮,躬身抱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

  “回王爷……”

  他顿了顿,在脑中飞速组织着措辞。

  “江司主……深谋远虑。”

  “他认为,图虽到手,但战机稍纵即逝,验证图上情报的真伪,抢占先机,远比接受赏赐更为紧要。”

  朱能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朱棣的神色,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故而,江司主已亲率一队精锐,循着图上标记的粮仓,前去核实!”

  “他特意嘱咐末将,请王爷不必挂怀,一旦得手,他会立刻传回消息!”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将江澈塑造成了一个不慕虚荣。

  一心为公,事必躬亲的纯臣形象。

  果然,朱棣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龙颜大悦,抚掌大笑。

  “有功而不自傲,有谋而能先行!这才是孤的千里眼,顺风耳!”

  他重重一拍帅案,震得那地图都跳了一下。

  “有此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众将闻言,皆是心头一凛,再看向那空无一人的角落时,眼神中已满是敬畏。

  这位年轻的暗卫司之主,手段狠辣,心思缜密。

  如今看来,连心性都如此超凡脱俗。

  这等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传令下去!”

  朱棣的兴奋已经难以抑制,他指着地图上那条红色的粮道,眼中杀机毕露。

  “命张玉、丘福,各率本部精骑,按图索骥,给本王端掉南军在山东的所有粮仓!一个不留!”

  “朱能,你率神机营,修整三日,准备进攻南京!!”

  “末将领命!”

  帐内将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一场即将改变整个战局的雷霆攻势,就此拉开序幕。

  ……

  与此同时。

  距离燕军大营数十里外,一处僻静的废弃驿站内。

  江澈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悠然自得地煮着一壶茶。

  他没有穿暗卫司那身标志性的玄色劲装。

  只是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看上去就像一个赶考路过的落魄书生。

  茶是普通的粗茶,水是驿站废井里新打上来的。

  可江澈却喝得津津有味。

  但他的耳朵,却像蝙蝠一样,捕捉着院墙之外,风吹草动的一切声音。

  驿站的破败是天然的伪装。

  倒塌的院墙,疯长的野草,半掩的柴门,每一处都透着荒废和死寂。

  然而,在这死寂之下,杀机暗藏。

  三名暗卫司的顶尖好手,分别潜伏。

  “大人。”

  一道声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

  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普通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澈身后。

  他是暗卫司的二十一队小队长,代号鬼影,一手敛息匿踪的功夫出神入化。

  江澈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斥候来报,东边三十里,发现一股南军溃兵,约莫百人,正向此处逃窜。”

  鬼影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哼。

  “其中,似乎有大鱼。”

  江澈将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哦?怎么说?”

  “他们护卫着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即便是在逃亡路上,阵型也未散乱,所有人都刻意与那骡车保持着距离,马上骑士的目光,却时刻不离车厢。”

  鬼影顿了顿,继续道:“斥候远远看到,车辙印极深。”

  江澈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百人溃兵,护着一辆重车。

  这不像是在逃命,更像是在护送。

  山东粮仓被烧,南军主力必然震动,甚至可能已经陷入混乱。

  这种时候,什么东西会比主帅的性命还重要?

  无论是哪一样,都值得他亲自出手。

  “让兄弟们准备。”

  江澈的声音很平静。

  “这次的鱼,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记得,我要活的。”

  “明白。”

  鬼影的身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院子里,又只剩下江澈一人。

  他重新端起茶杯,只是这一次。

  他的目光越过残破的院墙,望向了东方的官道尽头。

  ……

  半个时辰后。

  官道上烟尘大作,马蹄声由远及近,杂乱而仓皇。

  一支百人规模的南军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盔甲上满是血污和尘土,人人面带惊惶,显然是刚从一场惨败中逃脱。

  队伍中间,那辆被十余名精锐骑兵拱卫的骡车,显得格外突兀。

  为首的一名将领,约莫四十岁,面容刚毅。

  但此刻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为首的断臂将领名叫魏贤,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座破败的驿站。

  “将军,前面有个废弃驿站!”

  魏贤勒住缰绳,疲惫的战马发出一声响鼻。

  他环顾四周,旷野无垠,除了这里,再无藏身之处。

  身后的弟兄们已经到了极限,那辆骡车也经不起更多颠簸。

  “传我命令,进驿站,就地休整!”

  “所有人保持警惕,轮流放哨!”

  “是!”

  队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驶入那座如同鬼蜮的废弃驿站。

  马蹄踩在没过脚踝的野草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士兵们一进入院子,便再也撑不住,纷纷丢下兵器,靠着断壁残垣大口喘气。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疲惫瞬间淹没了他们最后的警惕。

  魏贤靠在骡车旁,看着手下这副狼狈模样,心中长叹。

  这不是他们的错。

  连日血战,又逢大败,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他侧耳倾听,院墙外只有风声,一片死寂。

  安全了……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