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牛油大烛燃烧着,将冰冷的铁甲映照出一片森然的寒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昨日广场上清洗的余韵,挥之不去。

  萧羽端坐于帅位之上,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次落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上。

  张彪、王虎、任飞鹏三人垂手立于下方,神情肃穆,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带进来。”

  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帐帘被掀开,两名亲卫押着一个身材高大、鹰鼻深目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虽然被押解着,身上却穿着华贵的吐谷浑贵族丝袍,下巴高高扬起,眼神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倨傲。

  他打量着帐内的陈设,目光扫过张彪等人,最后,才仿佛恩赐般地落在了主位上的萧羽身上。

  “你就是唐军的统帅,萧羽?”

  他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语气中的那份审视与轻慢,却清晰无比。

  “放肆!”

  张彪勃然大怒,一步踏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抓过去。

  “一个阶下之囚,也敢直呼我大元帅名讳!”

  那男人却浑然不惧,反而冷笑一声。

  “我不是阶下之囚。”

  “我是突厥丞相,李魁大人的使者,拓跋雄!”

  “我为你们大元帅,带来了一份天大的机缘。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

  他挣脱了亲卫的押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显得有恃无恐。

  萧羽抬了抬手,制止了暴怒的张彪。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拓跋雄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突厥丞相的使者?”

  “我怎么记得,李干送来的情报里说,李魁丞相,如今在突厥王庭,被那位阿史那社尔王子,逼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心派你来我这里,送一份天大的机缘?”

  拓跋雄脸上的倨傲,瞬间僵住。

  他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萧羽,仿佛要将他看穿。

  李干!

  黑冰台的指挥使!

  这个萧羽,竟然连突厥王庭内部最核心的权力斗争,都了如指掌!

  这情报能力,未免也太恐怖了!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张彪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听不懂其中的门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家元帅只用了一句话,就将对方的气焰,彻底打了下去。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使者。”

  萧羽端起那杯冷茶,轻轻抿了一口。

  “说吧,李魁派你来,究竟想做什么交易。”

  “还是说,你只是阿史那社尔派来,试探我虚实的一颗弃子?”

  拓跋雄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弃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毒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今天不能说服萧羽,不能拿出足够的价值,那么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客客气气地被送回边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姿态也放低了许多。

  “大元帅明察秋毫,在下佩服。”

  “不错,丞相大人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

  “那位愚蠢的阿保机大汗,被阿史那社尔蒙蔽,对我家丞相日益猜忌。阿史那社尔更是掌控了王庭的大半兵马,处处与丞相作对。”

  “正因如此,丞相大人,才需要大元帅您的帮助!”

  “帮助?”

  萧羽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我凭什么要帮助一个潜在的敌人?”

  “你们突厥,在我大唐眼中,不过是下一个吐谷浑罢了。我挥师北上,直接踏平了,岂不更干脆?”

  拓跋雄急了,连忙上前一步。

  “大元帅此言差矣!”

  “突厥不是吐谷浑!我突厥控弦之士百万,兵强马壮,若是死战,大元帅固然能胜,也必定是惨胜!”

  “这对刚刚经历大战的唐军来说,绝非好事!”

  “我家丞相,愿意与大元帅里应外合!”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致命的诱惑。

  “只要大元帅您愿意出兵,我家丞相,便可在王庭之内,策动兵变,斩杀阿保机与阿史那社尔!”

  “到时候,大元帅您兵不血刃,便可拿下整个突厥王庭!”

  “而丞相大人,只求大元帅您能支持他,坐上突厥大汗的位置。他愿意向大唐称臣,永镇北疆,岁岁纳贡!”

  这番话,让张彪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拿下突厥!

  这功劳,简直是泼天之大!

  然而,萧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拓跋雄,看得对方心里发毛。

  “说完了?”

  “说完了。”

  “你说的这个交易,听起来很不错。”

  萧羽点了点头。

  “但是,我不信。”

  拓跋雄脸色一白。

  “为什么?”

  “因为筹码不够。”

  萧羽的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

  “你家丞相,如今自身难保,他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能策动兵变?又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他成功之后,不会成为第二个阿保机?”

  “就凭你空口白牙的一番话?”

  拓跋雄咬了咬牙,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不!”

  “丞相大人,还为大元帅准备了一份真正的大礼!”

  “这份大礼,关乎一个传说,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秘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突厥宝藏!”

  张彪等人,眼睛瞬间亮了。

  突厥宝藏的传说,他们早有耳闻,据说那是突厥人数百年劫掠积累下来的财富,足以买下半个大唐。

  “哦?”

  萧羽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说说看。”

  拓身雄见状,心中稍定,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世人都以为,突厥宝藏是金银财宝。错了!大错特错!”

  “真正的宝藏,远比金银珠宝珍贵亿万倍!”

  “那是我突厥一族的圣地,狼神祭坛!”

  “狼神祭坛?”

  萧羽的脑海中,系统面板微微一动,似乎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某种反应。

  “没错!”

  拓跋雄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传说,狼神祭坛,是上古狼神陨落之地,其中蕴**狼神的神力!”

  “每隔六十年,祭坛便会开启一次。届时,只要身负突厥王族血脉之人,进入祭坛,便有机会获得狼神之力的灌顶,一步登天!”

  “这也是为何,我突厥历代大汗,都出自阿史那家族的原因!因为只有他们,掌握着开启祭坛的秘密地图!”

  “而我家丞相,在为阿保机效力的这些年里,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拼凑出了那份地图的大半!”

  “如今,距离下一次祭坛开启,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阿史那社尔之所以如此急于铲除丞相,就是为了夺取丞相手中的地图残片,凑齐完整的地图,去获得狼神之力!”

  “丞相大人承诺,只要大元帅您肯出兵,助他登上汗位。他便会将完整的狼神祭坛地图,双手奉上!”

  “一座能让人一步登天的上古祭坛!大元帅,这份诚意,足够了吗?”

  整个帅帐,落针可闻。

  张彪等人,已经被这惊天的秘闻,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步登天!

  这四个字,对任何一个武人来说,都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萧羽的眼中,精光一闪。

  他终于明白,李魁的真正图谋了。

  这个老狐狸,根本不是想让他去支持自己当大汗。

  他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阿史那社尔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然后,他自己,或者他扶持的某个拥有王族血脉的傀儡,去独吞那狼神祭坛的好处!

  好一招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地图,我要了。”

  萧羽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突厥王庭,我也会踏平。”

  “但是,你家丞相的那个汗位,我不感兴趣。”

  拓跋雄愣住了。

  “大元帅,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

  萧羽从帅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拓跋雄的面前。

  化神后期的恐怖威压,如山如海,轰然降临!

  噗通!

  拓跋雄连一息都未能抵挡,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的骨骼,在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碾碎。

  恐惧!

  无边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心神!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从九幽地狱中走出的远古神魔!

  “你回去告诉你家丞相。”

  萧羽低下头,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交易可以做。”

  “但是,规矩,要由我来定。”

  “第一,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完整的狼神祭坛地图,送到我的案头。少一分,缺一角,我便亲自去你家丞相的府邸里取。”

  “第二,他不是要里应外合吗?很好。十日之内,我要看到阿史那社尔麾下,第一猛将‘拔都’的人头。算是他送给我大军的开胃菜。”

  “第三……”

  萧羽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拓跋雄的脸。

  “至于他的诚意……”

  “你就不用回去了。”

  拓跋雄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要杀我?”

  “我乃两国使者!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规矩?”

  萧羽笑了。

  “在我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

  “你家丞相,不是想让我相信他吗?”

  “很好。”

  “你的命,就是他的诚意。”

  “如果他真的有诚意跟我合作,他就会把地图和拔都的人头,乖乖送来,换你这条命。”

  “如果他做不到,或者不想做……”

  萧/羽的声音,变得如同梦呓般轻柔。

  “那只能说明,你这颗棋子,在他心里,无足轻重。”

  “而我,最喜欢做的,就是清理掉那些无足轻重的**。”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

  他转身,重新走回帅位。

  “张彪。”

  “末将在!”

  “把他拖下去,好生‘招待’。”

  “记住,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舒服。”

  “我要让李魁知道,跟我萧羽做交易,就要有赌上一切的觉悟。”

  “是!”

  张彪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一把拎起瘫软如泥的拓跋雄,就像拎着一只小鸡,大步向帐外走去。

  拓跋雄那绝望而凄厉的惨嚎声,很快便被帐外的风声所淹没。

  帅帐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王虎和任飞鹏看着萧羽,眼神中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谈笑之间,便将一个老谋深算的突厥丞相,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等手段,这等魄力,简直非人!

  “元帅,那李魁,真的会为了一个使者,就范吗?”

  王虎忍不住问道。

  萧羽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会的。”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更清楚,如果他不按我说的做,下一个被拖出去‘招待’的,就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

  帐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报——!”

  “大元帅!长安八百里加急!”

  萧羽的眉头,微微一挑。

  传令兵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捧着一卷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陛下密诏!”

  萧羽接过密信,撕开火漆。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却是李渊的亲笔。

  信上的内容,让萧羽的瞳孔,微微一缩。

  信中说,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即将认祖归宗的消息。

  两方势力,反应剧烈。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无数弹劾他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太极殿。

  更有甚者,秦王李世民,竟以“清君侧”为名,在天策府,私自集结兵马!

  整个长安城,已是风雨欲来,剑拔弩张!

  李渊在信的最后,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让他立刻放弃北伐突厥的计划。

  班师回朝!

  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坐镇长安,震慑宵小!

  “呵。”

  萧羽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然低笑一声。

  张彪等人见状,心中一紧。

  “大元帅,可是长安出了什么事?”

  萧羽将手中的密信,随手丢进了火盆里。

  那封足以让大唐掀起滔天巨浪的密诏,瞬间化为一缕青烟。

  他站起身,走到帅帐门口,掀开帐帘,望向北方那片苍茫的草原。

  眼中,是无尽的冰冷与……杀意。

  “传我军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帐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三日后,大军开拔。”

  “目标,突厥王庭!”

  张彪等人,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