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这……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瞧着怪沉的。”

  张佩珍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随口解释道。

  “哦,路过国英她们学校,顺道去看了看。”

  “这不,把她攒的那些脏衣服给捎回来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几个妇人“哦”了一声,心里的那点子好奇和猜忌也就散了。

  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几句市里的新鲜事,张佩珍都只是淡淡地应着。

  最后,她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坐了快一天的车,我这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我先回去了,乏得很。”

  说罢,她便重新拎起那几个大包,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几个妇人看着她的背影,还在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张佩珍听见了,却连头都懒得回。

  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听见了“叮叮当当”的施工声。

  抬眼望去,自家院子旁边的那块空地上,给小女儿杨国英盖的新房子,已经起了大半了!

  青砖的墙体砌得整整齐齐,房子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脚手架上忙活着,看到张佩珍,纷纷热情地扬声打招呼。

  “张大姐回来啦!”

  “哟!是佩珍回来了!”

  正在墙角下搬砖的张志君和张志辉也听到了动静,猛地一回头,看到是自家妹子,脸上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和激动给填满了。

  “佩珍!”

  两人立刻扔下手里的砖头,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手,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大哥张志君脸上满是关切。

  “你可算回来了!去市里这几天,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张佩珍看着两个哥哥晒得黝黑的脸庞和满身的尘土,心里一暖。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说实话,只能继续用那个借口。

  “大哥,二哥。”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别提了,在市里转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国强那小子。”

  一听到“杨国强”这个名字,性子火爆的二哥张志辉当场就炸了。

  “呸!”

  他一口唾沫啐在地上,破口大骂。

  “那个黑心烂肺的小畜生!真是跟他那个缺德的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辈子都别让老子再看见他!”

  “看见他,老子非打断他的狗腿!”

  大哥张志君眉头一皱,拉了他一把:“行了!嚷嚷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张佩珍的脸色,见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倦色,心里顿时一阵心疼。

  “妹子,你看你,一脸的疲色,肯定累坏了。”

  “赶紧的,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家去洗把脸,好好歇歇!”

  张佩珍冲着两个哥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没再多说,一手两个大包,一手一个,沉着步子,跨进了自家院子的门槛。

  院子里,几个沾亲带故的大婶、嫂子正围坐在一张大簸箕旁,一边择着豆角和韭菜,一边七嘴八舌地聊着天,笑声不断。

  坐在最中间的,正是张佩珍的母亲,夏淑芬。

  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头十足,手里的动作麻利得很。

  “妈。”

  张佩珍轻声喊了一句。

  夏淑芬一抬头,看到女儿,脸上的皱纹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哟!你可算回来了!”

  她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也顾不上择菜了,起身就快步迎了过来。

  当她的目光落在张佩珍手里的那几个大包上时,顿时就愣住了。

  “我的老天爷!你这是……这是把供销社给搬回来了?”

  她赶紧伸手去接,被那分量坠得一个趔趄。

  “怎么这么多东西!沉死个人!”

  张佩珍顺势松了手,任由母亲和旁边闻声凑过来的一个嫂子,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往屋里搬。

  她**被勒出红印子的手腕,重复了一遍在村口说过的话。

  “路过国英她们学校,进去看了一眼。”

  “这孩子,什么东西都攒着,脏衣服堆成山了,还有一床夏天的被子,说是在宿舍里潮得慌,我寻思着,就一块儿给捎回来了。”

  夏淑芬把最后一个包在堂屋的墙角放好,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带着一丝了然。

  “原来是这样。”

  “我说呢。”

  她上下打量着女儿,眼神里全是心疼。

  “瞧你这一脸的灰,满身的汗味,肯定是累坏了。”

  “赶紧的,回屋歇着去,这儿不用你管。”

  张佩珍确实觉得浑身黏腻得难受,点了点头:“妈,我想洗个澡。”

  夏淑芬一听,立刻转身就往厨房走。

  “那敢情好!灶上那几个暖壶,早上就灌满了热水,你放心大胆地用!”

  “我现在就再去烧一锅,保证你洗得舒舒服服的!”

  张佩珍应了一声,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才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妈……国勇他……怎么样了?”

  夏淑芬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哦,你说国勇啊。”

  “脑袋上那点伤,早没事了,拆了纱布,头发一遮,啥也看不出来。”

  “就是肚子上那一下狠,伤口还没长利索。”

  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里却带着点笑意。

  “这几天啊,还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呢,不敢乱动,怕一走路给扯开了。”

  “他自己都说,整天这么躺着,骨头都要躺酥了,浑身不得劲儿。”

  夏淑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你大外甥红星,每天晚上都过来呢。”

  “天天晚上都给他端水擦身子,周到得很。”

  张佩珍听了这话,整个人微微一怔。

  随即,她又很快松开,脸上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情,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厨房,弯腰提起两个最重的暖壶,径直往后院的洗澡间走去。

  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底深处那抹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

  杨国勇。

  对于这个二儿子,张佩珍现在的心态,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上辈子,杨国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