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和乾熙帝之前商量过怎么处理孔家那摊子事儿。

  按照沈叶的建议,是打算让南孔上位,把现在这个衍圣公府给替了。

  当时,乾熙帝听了连连感叹说,好主意!

  可现在呢?居然乾坤倒转。

  沈叶这边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乾熙帝拍板呢。

  哪曾想,他竟慢悠悠地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这事儿嘛朕还没想好。

  沈叶一听,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完了,这位便宜老爹,怕是要反悔啊!

  他赶紧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劝道:

  “父皇明鉴!衍圣公府这一段闹得天怒人怨,要是不处理,咱们推动官绅一体纳税必遭反扑!”

  “单从这点来看,孔家可是一个大阻力,想顺利推行新政,那可就难了!”

  “毕竟有些人一看孔家都能逍遥法外,还不得蹦跶得更欢?”

  乾熙帝却稳若磐石,淡定地说:

  “太子啊,衍圣公府毕竟流传了千年,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关重大。”

  “更何况,衍圣公孔瑜瑾,人都已经死了!”

  “朝廷如若太过严苛,逼得太紧,那么天下的读书人该寒心了!”

  说到这里,还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这事儿嘛,朕再琢磨琢磨。”

  “你就暂时先不要操心了。”

  说完,话锋一转:

  “对了,回去之后,跟你手下那帮人说一声,佟国维他们仨的谣言就不要再编了。”

  “省得让索额图在地底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死不瞑目,多不体面哪。”

  乾熙帝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沈叶心里却咯噔一下。

  乾熙帝不提佟国维,也不提别的,单提“索额图死不瞑目”……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啊,索额图的事儿自己做的是天衣无缝,哪来的漏洞?

  他们一家老小也都回上京老家窝着了,早已远离京师,以索额图的老辣,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

  沈叶心里念头翻腾,表面上却淡定回应:“儿臣遵命。”

  从乾熙帝的书房出来,沈叶的神色中露出了一丝凝重。

  虽然乾熙帝没有明说,但是沈叶闻出味儿来了:

  衍圣公这个位置,乾熙帝心里恐怕早有偏袒,这人选已经定好了。

  八成是想让那个孔尚德继承呢。

  孔尚德有啥好处呢?

  难道真像皇上说的,能“稳住大局”?

  沈叶才不信他的!

  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孔尚德一旦上位,只有一个“好处”:

  这人和自己有杀父之仇啊!

  这孔瑜瑾说是被自己逼死的,倒也没毛病……

  所以乾熙帝选择孔尚德,该不是专门挑个恨我的,能给我添堵,冲着我来的吧?

  沈叶一边在宫里踱步,一边在脑子里上演斗智斗勇的权谋大戏。

  乾熙帝这边刚打发走太子,转脸就笑眯眯地把首辅佟国维叫过来了。

  佟国维虽年过半百,却步履如风,一进门就恭敬行礼:“老臣参见陛下!”

  乾熙帝亲手虚扶一把:“舅舅免礼!天儿冷,朕特意让人煨了参茶!”

  转头就吩咐太监:“去,给大学士上杯参茶!”

  “再把长白山那边进贡的老山参包十根,让舅舅带回去补补。”

  ——好家伙,一根长白山的老人参好几百两。

  皇帝一下子给十根,这哪是赏参,分明是往佟国维怀里塞金元宝还生怕不够烫手。

  这可真是下血本拉感情啊!

  佟国维感恩戴德地坐下,两人喝着参茶唠家常,气氛那叫一个温馨和谐。

  直到乾熙帝貌似随意地问:“舅舅啊,最近市面上流传那本《三相赏花录》,您看了没?”

  佟国维露出一丝苦笑,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褶子:“臣确实见着了几页手稿。”

  “不瞒陛下,虽说也知道是别人仿写的,可乍一看,连老臣自己都恍惚——”

  “那字迹、那口气,跟老臣自己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啥时候写的,老臣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乾熙帝顿时哈哈大笑:“明珠估计也得是这反应!”

  “赶明儿叫他也进宫,咱们一块儿聊聊这趣事。”

  佟国维笑眯眯地接话:“陛下要聊,不妨把太子也叫上。”

  他没多说,但乾熙帝已懂,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瞅着参茶见底,乾熙帝这才漫不经心似的切入正题:

  “舅舅啊,孔尚德举报太子的那首诗,证据不足。”

  “如今孔瑜瑾已死,衍圣公之位您看怎么定?”

  “太子提议让南孔入主,舅舅您觉得呢?”

  佟国维眼珠一转,心里门儿清:

  皇上若真是铁了心想听太子的,怎么可能多此一举,再问我这老骨头呢?

  这分明是有些话自己不好说,拉着我这个老舅舅当嘴替呢!

  作为乾熙帝的心腹,佟国维知道自己的首辅大学士之位,是外甥给自己的。

  自己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也要看外甥的心情。

  于是他立马正色道:

  “陛下,老臣认为,南孔虽贤,毕竟旁支。若骤然让南孔接管衍圣公府,恐违礼法,群臣也会议论。”

  他偷瞥一眼乾熙帝的神色,又慢悠悠地补刀:

  “孔家虽有过错,但孔瑜瑾已以死谢罪,也算是人死债消。”

  “依老臣拙见,不如让孔尚德继承衍圣公位,但为示惩戒,罚他以继承人之身先守孝三年,闭门思过!”

  “既全了礼法,又示了惩戒——陛下以为如何?”

  乾熙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舅舅思虑周全,老成持重!”

  “只不过此事牵涉甚广……还需群臣上书议定。”

  佟国维立马心领神会:

  这是既想办成事,又不想独自背锅,得拉上满朝文武一起唱戏,顺便给太子一个“交代”。

  想明白这些,佟国维当即躬身,声音铿锵有力:

  “陛下放心,老臣知道怎么办。”

  出宫路上,佟国维捧着十根山参,步子轻快得像踩了七彩祥云。

  冷风一吹,他脑子更加清明:

  孔瑜瑾一死,孔家跟太子这梁子算结下了。

  太子当然想搬掉这块绊脚石,可皇上偏不——

  偏要留着孔家这块大石头,还得打磨得更硌脚。

  南孔要是上位了,对太子必定感恩戴德,那不就成太子的拥趸了吗?

  皇上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势力坐大?

  不如留着孔尚德,给他个虚名,让他继续给太子添堵。

  帝王心术的要点,重在制衡啊!

  皇帝制衡大臣,不是因为忠心不忠心,而是他不能让大臣手中的权力脱离他的控制。

  琢磨透了乾熙帝心里的想法,佟国维嘴角的笑容就多了几分。

  这朝堂啊,不就是你搭台我唱戏,你挖坑我填土,最后掉进去一个二百五?

  三天后,沈叶正在书房看奏报,贴身太监周宝来报:“太子爷,四爷来了。”

  沈叶抬头:“请。”

  四皇子允祯进门时脸色发沉,沈叶主动迎上去,却被对方一丝不苟地行礼打断:

  “太子爷,礼不可废。”

  沈叶打量他:“四弟,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

  允祯冷笑:“臣弟今天又去了三法司会审,您猜怎么着?”

  四皇子袖子一甩,气呼呼地坐下:

  “我去的时候,都快审完了!”

  “就判了十几个家奴砍头,说孔瑜瑾‘治家不严、羞愧自尽’……呵呵,这话编得,比戏台子上的词儿还圆乎!”

  他越说越气:

  “孔尚德、孔瑜慎这些嫡系子孙,居然全都干干净净,一点事没有!”

  “我抓的人里明明有供出孔尚德是吞救灾粮的主谋之一,可结果呢?”

  “这三法司装聋作哑,专挑小鱼小虾顶罪,当我这个大活人真是去现场看戏了?!”

  沈叶听到这个判决,脸色顿时黑了。

  这次三法司审结了,他居然半点儿都不知道?

  这分明是没把他这太子放眼里!

  而且,孔尚德和孔瑜慎等人一点罪过都没有。

  看这架势,好像孔尚德非但没事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捧着衍圣公之位弹冠相庆了!

  孔尚德要是真继承衍圣公位,外人会怎么想?

  那首“只愿君心似我心”陷害他的情诗,孔家父子绝对是参与者!

  陷害当朝太子,非但没有被追责,反而还要上位?

  ——背后没人撑腰才怪。而撑腰的是谁,他用脚趾头儿都能想得到。

  皇上这是摆明了要拉拢孔家,让孔家将来死磕太子。

  沈叶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副场景:

  乾熙帝坐在龙椅上喝茶,左边是怒发冲冠的太子,右边是感恩戴德的孔家。

  双方斗法,皇帝坐中间看戏,顺手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简直像极了当年的唐明皇,他就是让太子李亨和李林甫斗一个你死我活。

  而在这争斗之中,他基本上都是偏向着李林甫。

  只有当李亨快要被李林甫弄死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冒出来平衡一下,然后再让双方接着斗。

  想着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沈叶的脸色变得越加的阴沉。

  沈叶深吸一口气,把满肚子的“父皇你又坑我”的咆哮压下去。

  这才挑眉问允祯:“四弟,你抓的那几个证人还在吗?”

  “还在顺天府大牢里,臣弟派了八个侍卫日日夜夜轮班儿盯着,就怕有人灭口。”

  允祯眼睛一亮,“太子爷,您有法子?”

  沈叶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嘴角勾起一抹微冷的笑意。

  有些事,你不做只有我帮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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