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

  乾熙帝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说话做事都讲究个体面。

  可这会儿,看着弹劾隆科多的奏折,实在憋不住,脱口骂了句粗的。

  身为坐拥天下的皇帝,京城里那点风吹草动,他哪有不知道的?

  《三相品花录》闹得满城风雨,他早就听说了。

  只不过等他琢磨着要不要管一管的时候,这玩意儿已经像长了腿似的,传得街头巷尾都是了。

  这种带颜色的话题,就像那嚼不烂的甘蔗——

  明知道未必甜,可是个男人路过都想掰一口,使劲嗦一下,咂巴咂巴到底啥滋味儿!

  而且,这种谣言,向来是越描越黑、越管越热闹。

  为了保全几位宰相摇摇欲坠的颜面,他左思右想,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

  哪想到,他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造谣的“好大儿”却没打算放过他这个老爹——

  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居然直接让甄演上书参奏隆科多,把这档子烂事儿哐当一声给砸到了明面上。

  谁不知道甄演是太子门下养的那条应声犬?

  这一出,分明是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告诉全天下:

  事儿就是太子爷我干的,怎么着吧?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可恶,实在可恶!

  乾熙帝脑子里的念头翻江倒海,越想越憋闷,无奈得直想叹气。

  他手里其实也收着好几封《三相品花录》里的信。

  凭他看字的眼力,那笔迹确实像极了佟国维、明珠和索额图的。

  好家伙,朕要是继续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个逆子下一步会不会蹬鼻子上脸,就该炮制一本《君臣探花录》了?

  把连朕也给添油加醋地编排进去?

  乾熙帝眯着眼琢磨了片刻,朝外扬声道:“梁九功,去把太子叫来。”

  梁九功早在皇上骂“**”的时候,就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

  这会儿一听要请太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得,这差事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纯属两头儿都不讨好的烫手山芋。

  可谁让他是大内总管呢?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

  梁九功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到毓庆宫。

  进去的时候,太子沈叶正和十三皇子聊得眉飞色舞、热火朝天。

  说的全是伏波大将军海军那档子事。

  十三皇子自幼跟着乾熙帝学文习武,对军事尤其上心。

  这会儿听太子说要把那批招安的海盗全都交给他管,还要他练出一支精锐水师,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皇子掌兵,历来是帝王大忌,这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

  可太子不但自己悄咪咪地搞来一支队伍,还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交到他手里——

  十三皇子心里那叫一个**澎湃:

  一来是感动于太子的信任,这比任何东西都贵重;

  二来嘛,能独当一面、执掌兵权,哪个少年郎不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太子哥哥放心,臣弟一定把这支水师带出来!”

  十三皇子说得斩钉截铁,却又话里有话,“不出三五年,这支海军必定对朝廷——忠心不二,指哪儿打哪儿!”

  他说“朝廷”时,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沈叶脸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的忠心,是给您太子哥哥的。

  沈叶自然听得懂,笑着拍拍他的肩:“十三弟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你办事哥放心!”

  “不过有句话你得牢牢地把它给记好了——在水师练成之前,绝不可轻易出海!”

  “先在陆地上和他们周旋一下,该拉拢的给糖吃,该立威的敲棍子,分寸你自己拿捏。”

  他又正色道:

  “青丘亲王领地那边,得抓紧修几座炮台。炮台一成,出海口就是咱们的囊中物。”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全看这几座炮台了!”

  说到这里,沈叶语气郑重起来,仿佛在交代什么千秋大业:

  “咱们兄弟能不能在这海上开疆拓土,闯出一片天,可就看你这一着了!”

  十三皇子到底年轻,一听“开疆拓土”四字,整个人都振奋起来,拳头握得紧紧的:

  “太子哥哥放心,这汪洋大海,迟早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俩人正说得起劲,周宝进来禀报:梁九功来了。

  沈叶一听就笑了:“我估摸着他早该来了,倒是比我想的还晚些。请他进来吧。”

  十三皇子犹豫了一下:

  “太子爷,我在这儿……是不是不太方便?”

  沈叶摆摆手:“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宫里的事,哪件瞒得过父皇?”

  说着又半开玩笑地叹道,“我那太子府早就修好了,可惜父皇不让搬。”

  “争取明年吧,搬出去,咱们兄弟说话也自在。”

  十三皇子想起前些日子去逛过的那座气派府邸,忍不住点头:

  “那地方冬暖夏凉,比宫里舒坦多了。”

  正说着,梁九功躬身走了进来。

  沈叶起身笑道:“梁总管,父皇让你来,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见太子竟起身相迎,吓得差点儿原地跪下,嘴里忙不迭地道:

  “奴才给太子爷请”

  “安”字还没出口,就被沈叶一把给托住胳膊肘儿了:

  “行了行了,这儿又没外人,别跪来跪去的,多生分!”

  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摸出一迭簇新的票子:

  “来来来,这是毓庆银行新出的承平金钞,过年图个喜庆,给你几张压压岁,拿着!”

  梁九功接过来一瞧,心里乐开了花——

  这宝贝他认得!

  前几日皇上心情好,赏过他一张,一张就是一百两银子!

  他虽然是大总管,可说到底也是个太监。

  太监哪有不爱钱的?这宝贝捧在手里,比捧着暖炉还踏实。

  更何况这毓庆金钞如今在京城里可是硬通货,连皇上和太后都拿来赏人。

  不少王公贵族绞尽脑汁想弄几张,即便得不到御赐,手里有这金钞,那也是身份的象征。

  “哎哟,多谢太子爷赏!太子爷您可真是真是体恤奴才!”

  梁九功满心欢喜地攥着金钞,脸上笑出一朵花。

  “太子爷,陛下请您过去一趟,”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多半是为甄演弹劾隆科多那事儿。”

  沈叶早就料到这一出,从容问道:“父皇心情如何?”

  梁九功摸了摸怀里扎实的金钞,说了实话:

  “陛下倒是骂了一句,但奴才瞧着……倒也不算太动气。”

  沈叶点点头:“那走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他转头对十三皇子道:“老十三,你先忙你的去,我这儿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十三皇子应了一声,跟着沈叶一道出了毓庆宫。

  到了乾清宫,乾熙帝正拿着一本书翻看。见沈叶进来行礼,他抬了抬眼:“免礼,坐吧。”

  沈叶知道这次是“鸿门宴”,也没客气,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笑吟吟地问:“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乾熙帝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搁,“就是近日京城流传一本奇书,想请太子一同鉴赏鉴赏。”

  他拿起书在沈叶眼前晃了晃:“《三相品花录》——太子可曾听过?”

  “何止是听过呀,”沈叶笑得坦坦荡荡。

  “这书就是儿臣让人做的,内容也是儿臣亲自撰的稿。就是文笔粗陋,戏文水平,让父皇见笑了。”

  乾熙帝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他甚至连沈叶如何抵赖、他如何步步紧逼,最后如何拆穿都想好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逆子居然承认得如此干脆痛快!

  他顿时板起脸,怒视沈叶道:

  “太子!你写这些乌糟东西做什么?!”

  “你这是在败坏朝廷名声,是在诋毁三位宰相的清誉!你……你可知道此事有多严重?”

  沈叶却依然笑眯眯的:“父皇,儿臣觉得,这东西败坏不了三位宰相的名声。”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三位宰相绝不会写这种信、做这种事。”

  乾熙帝差点被气笑:“你既知道无人会信,为何还要做?吃饱了撑的?”

  “儿臣就是心里不痛快!”

  沈叶脸色一肃:

  “孔瑜瑾死前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句破诗,谁也不能证明是儿臣写的,可是就因为笔迹像,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杀人灭口’的罪名扣我头上。”

  “父皇虽坚定信我,可底下那些文臣,哪个不在背后偷偷嚼舌根?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淹了!好像儿臣罪大恶极似的。”

  “所以儿臣就想给他们一个好看!”

  “也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笔迹这东西,仿起来可不难。”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佟相他们身为群臣之首,见我蒙冤却不发一言。”

  “不发声,那就是默许,甚至是纵容。既然如此,儿臣就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他们太清闲。”

  乾熙帝听着,嘴角微微**。

  太子话里说着“父皇坚定信我”,可心里最猜忌太子的,恰恰就是他这个父皇。

  太子对此未必不知,只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点破罢了。

  乾熙帝哼了一声:“允烨,你受委屈不是你胡闹的理由。此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沈叶从容接话:“谣言止于智者。儿臣相信,满朝文武都是明理之人,不会当真。”

  他话锋一转,忽然正色道:

  “既然孔瑜瑾之死与儿臣无关,而孔家在此次赈灾中勾结**、致使百姓饿殍遍野——儿臣以为,孔家之事,不该再久拖不决,也该有个了断了。”

  “他们想用孔瑜瑾一条命,抵掉全家累累罪孽,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此例一开,往后世家大族岂不有样学样?”

  “还请父皇明察!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乾熙帝本来是想揪住太子胡乱造谣之事,好好训斥一番。

  没承想,太子话头一转,反手就把孔家倒卖赈灾粮、民愤极大的案子推到了他面前。

  这一下,反倒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孔家之事,确需了结。”

  “但衍圣公府非同一般,朕尚需斟酌。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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