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这一开口,如同决堤之水!

  大部分人齐声大哭。

  一位妇人忍不住嚎啕起来,道:

  “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当时都快饿死了。

  刘员外家地势高,存粮多。

  他一开始是分了点粥水给我们,可那么多人,哪够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哭泣声、叹息声响彻大堂。

  最初说话的老者闭上眼,老泪纵横,叹道:

  “后来,后来就有人红了眼。

  以李四、王掌柜他们几个为首的,说刘员外为富不仁,见死不救。

  他们就……夜里纠集了一帮人,去……去抢了……”

  严映雪在一旁听得屏息,忍不住追问道:

  “抢粮?然后呢?”

  那妇人哭得更大声,道:

  “哪是抢粮那么简单!

  刘员外家的人拦着,推搡之间就……就动了手,见了血。

  混乱里,不知道谁下的狠手,刘员外家的护院和夫人……

  刘员外也没了,都没了……

  粮食是抢出来了,可……可那是沾了人命的粮啊!”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二堂之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来,那场天灾之后,紧接着的是人祸。

  而凶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很可能是刘员外家的那个孩子。

  他侥幸未死,记住了这份血海深仇。

  二十年后,学成归来,开始逐一清算当年的每一个参与者。

  陈昭闻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问道:

  “刘家是不是还有个小少爷?

  当时可在场?

  后来如何了?”

  那哭泣的妇人抽噎着回道:

  “是有一个小少爷,叫刘玉安。

  当时才八九岁模样,聪明伶俐得很,见了我们都叫婶子伯伯的。

  混乱的时候,他也挨了刀,倒在血泊里……

  我当时吓坏了,但后来收拾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

  是我亲手把他和他娘拖到后山,找了个地方埋了的……

  可怜的孩子啊。”

  她话音未落,旁边一个面色焦黄的汉子像是生怕牵连到自己,急忙抢着说道:

  “国公爷明鉴!

  动手的主要是李四、王铁山他们几个!

  是赵秀才出的馊主意,说刘员外藏粮不肯尽数拿出来,是想等着涨价发灾难财,煽动大家去抢的!

  我们大多就是跟在后面,想着能分点粮食活命,真没想杀人啊!

  那黑手是谁下的,根本看不清啊!”

  “对!对!都是他们几个带的头!”

  “我们就是饿昏了头,跟着去了,可没敢杀人啊!”

  “是啊,我们没有杀人啊,杀人的是他们!”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急切地将主要罪责推给已经死去的三人,洗清自己。

  陈昭缓缓坐回椅中,与身旁的严映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切终于串联起来了。

  那怀着刻骨仇恨归来复仇的,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被认为已经死去的小少爷。

  刘玉安!

  他当年或许只是重伤昏迷,被误认为已经死亡,没想到竟奇迹生还,从此带着对全村幸存者的仇恨远走他乡。

  二十年后,他学成了一身诡异的蛊术,回来兑现他的复仇誓言。

  而李四、王掌柜、赵秀才这三个当年的主谋和动手之人,自然成了他最先清算的目标。

  周文渊听得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住口!好一群刁民!

  难怪方才支支吾吾,百般遮掩,原来尔等手上都沾着刘家的血!

  饿极了便能成为杀人越货的理由吗?

  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名汉子被吓得一哆嗦,却仍忍不住哭喊着辩解道:

  “大人!大人明鉴啊!我们当时也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啊!

  眼看就要易子而食了!

  朝廷的救济粮迟迟不到,等送到我们手里,怕是早就饿死大半了!

  我们……我们也是被逼得没了活路啊!”

  严映雪闻言,秀眉紧蹙,道:

  “纵然饥饿难耐,也不能行此强盗之事,更遑论害人性命!

  刘员外起初愿分粥水,已是仁至义尽。

  尔等不思感恩,反而怪他给得不够多?

  天灾之下,谁家余粮能供养一村之人?

  这岂是恩将仇报的理由?”

  另一人见严映雪发话,反驳道:

  “这位小姐,您说得轻巧!

  那一点点粥水,吊着命都难!

  眼看着家人就要饿死,谁还顾得上那么多?

  刘家仓里的粮食堆得满满的,他却不肯多拿出来一点,眼睁睁看着我们死,难道他就没错吗?”

  周文渊见这些人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敢出言顶撞反驳,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怒喝道:

  “放肆!尔等犯下如此滔天罪孽,还敢在此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真当王法板子打不得你们吗?”

  众人见县令震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哀声求饶。

  “大人息怒!小人不敢!小人知错了!”

  “求大人开恩!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

  陈昭见状,抬手止住了还要发作的周文渊,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幸存者,沉声道:“严捕头。”

  “卑职在!”

  严奇山立刻上前一步。

  “将这些人暂且收押,分开看管,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陈昭下令道。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一名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满脸不服地喊道:

  “凭什么关押我们?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法不责众!

  主犯是李四他们,他们都死了!

  凭什么还要关我们?”

  “对啊!我们又没亲手杀人!”

  “国公爷,您不能这样啊!”

  其他人也跟着骚动起来,纷纷大叫。

  陈昭面沉如水,道:

  “本官将你们收押,并非即刻问罪惩处,而是要保护你们!

  那刘玉安既然能找到并杀害李四、王铁山、赵秀才,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这些当年的参与者吗?

  即便你们未曾亲手杀人,但在那刘家小少爷眼中,你们皆是闯入其家,抢夺其粮,间接导致其家破人亡的仇人!

  县衙大牢,眼下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们若是想各自回家,本官也不拦着!”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所有吵闹声戛然而止。

  众人想起那三人离奇诡异的死状,个个面色惨白,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提出异议。

  严奇山见状,一挥手,带着衙役上前:

  “都起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