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奇山囫囵吞下两碗饭后,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也顾不得礼节,望向陈昭,道:

  “陈大人,这案子实在邪门,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

  再破不了案,上头怪罪下来,兄弟们怕是都要吃挂落。”

  陈昭正端着严映雪递来的粗瓷茶碗,闻言吹了吹浮沫,神色平静,道:

  “不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严奇山深吸一口气,努力理清思绪,开口道:

  “死的三个人,互不相识,住在城里不同地方,从事的行当也八竿子打不着。

  一个城南开绸缎庄的王掌柜。

  一个城西码头扛包的苦力李四。

  还有一个是……是北城书院里的一个老秀才。”

  他顿了顿,叹道:

  “死法却一模一样!

  都是在自家床上,门窗完好,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就像是……就像是睡着睡着就没了。

  可仵作验了又验,愣是查不出半点中毒或是内伤的迹象,浑身找不到一个伤口。

  面色安详得……安详得让人心里发毛!”

  旁边的严映雪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严叔父也放下了烟袋,眉头紧锁,沉声道:

  “听着像是江湖上的手段?

  可这等高手,杀三个普通人作甚?”

  “怪就怪在这里!”

  严奇山两手一摊,苦笑道:

  “三人身上财物分文未少,仇家也都排查过,毫无交集。

  这凶手费这么大劲,难不成是随手杀人?

  现在京兆府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鬼魅作祟的,有说是用了什么闻所未闻的奇毒……

  可都拿不出证据。

  而且,现场极其干净,找不到什么线索!”

  他说完,充满希冀地看向陈昭。

  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以破获无数奇案名动京城的国公爷,已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后希望。

  陈昭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中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然问道:

  “三人死后,家中可曾少过什么不起眼的东西?

  或者……多出什么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哪怕再细微,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严奇山被问得一怔,凝神细想,猛地一拍大腿,道:

  “有!大人您这一提,我才想起来!

  据他们家人说,整理遗物时,似乎都在死者枕边发现了一小截干枯的……稻草?

  对,就是寻常用来扎东西的枯稻草!

  当时谁也没在意,只以为是床上铺的稻草褥子里掉出来的?”

  陈昭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道:

  “这似乎是某种厌胜之术。”

  严叔父倒吸一口凉气,道:

  “以前我在江湖上也听说这等阴毒手段!

  这类人杀人于无形,只是为何要杀这三人。”

  严奇山又惊又怒,道:

  “对啊,这好像是朝廷禁术!

  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还用来杀害三个平民?”

  陈昭神色一冷,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立刻回京兆府,调派可靠人手,重点排查近期京城内的生面孔。

  尤其是来自西南方向、行踪诡秘者。

  暗中查访药材铺或黑市,看是否有人购买过炼制蛊虫所需的几味特殊药材。

  因为这种厌胜之术一般要配合蛊虫使用。

  记住,暗中进行,切勿打草惊蛇。”

  “是!下官明白!”

  严奇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精神大振,抱拳行礼后,转身准备离开。

  陈昭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妥当。

  他抬手,叫住了严奇山,道:

  “且慢,我同你一道回去看看。”

  严奇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道: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万载县老爷若是知道国公爷亲至,必定是求之不得!

  有您坐镇,这案子定能水落石出!”

  陈昭微微颔首,转向严映雪,问道:

  “映雪,你是先回家,还是随我同去县衙看看?”

  严映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

  “昭哥,我跟你一起去。”

  “好。”

  陈昭点头,随即转而对严叔父拱手,道:

  “叔父,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好,正事要紧,快去吧。”

  严叔父连连摆手,目送着三人匆匆离开小院。

  马车不再慢行,一路疾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抵达了万载县县衙。

  县衙门口值守的差役看到严奇山带着一男一女过来,一脸好奇。

  严奇山告知身份后,差役脸色一变,不敢怠慢,一人急忙转身入内通传。

  片刻后,万载县令已提着官袍前摆,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显然已从差役口中得知了陈昭的身份。

  所以,他脸上又是惶恐又是激动,走到近前,躬身行礼道:

  “下官万载县令周文渊,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国公爷恕罪!”

  陈昭摆摆手,道:

  “周县令不必多礼,本官只是听闻县内出了棘手的案子,顺路过来看看。”

  “国公爷心系百姓,下官感激不尽!快,快请堂内用茶!”

  周县令侧身引路,腰身微微躬着,态度极为恭谨。

  几人步入内堂,分宾主落座。

  周县令亲自奉上茶,脸上的愁苦之色却再也掩饰不住,也顾不上太多寒暄,唉声叹气道:

  “国公爷您肯移驾亲临,真是解了下官的燃眉之急了!

  这连环命案,诡异非常,下官与阖衙上下竭尽全力,却毫无头绪,实在是……无能啊!”

  顿了顿,他又说道:

  “京兆府那边,少尹大人几乎是日日派人来催问进展,话里话外都是责怪我等办事不力。

  可……可下官实在是……唉!

  府尹卫王殿下虽挂着府尹职,可从不过问具体事务。

  所有压力都压在少尹大人和我们这些下属州县身上。

  下官这些日子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焦虑,眼巴巴地望着陈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昭沉吟片刻,并未责怪,只是冷静地问道:

  “卷宗和仵作的格目可都齐全?拿来与本官一看。”

  “齐全!齐全!”

  周县令如蒙大赦,连忙对堂下吩咐,道:

  “快!快去将三起案子的所有卷宗、格目,全部取来,呈给国公爷过目!”

  差役飞奔而去,堂内一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