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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玥为弘德帝斟了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语气自然如闲话家常：“阿耶，儿臣昨日路过长宁殿，见三弟正在院中习武，气色红润，再不见从前病弱之态。”
弘德帝接过茶盏，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一向待这些弟妹平平，竟也关心起珑儿的身子了？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萧玥微微一笑，也不绕弯了：“寻常宗室子弟如他这般年纪，早已出宫开府，参与朝务或六部观政。阿耶加恩，让三弟留在宫中，是为了方便就医，如今身体既已大好，继续住在宫中长宁殿，于礼不合。不如让他迁回王府居住，亦可参议些实务，全了规矩，也全了他的孝心与上进之心。”
她句句在理，仿佛全然是为弟弟考虑。
弘德帝放下茶盏，在桌上发出轻响：“难为你有这片心。”
萧玥面色不变，从容应答：“不过是看在贵妃娘娘拳拳爱子之心，让儿臣不免想起阿娘，也不忍拂了娘**意。”
弘德帝指尖轻敲御案，良久，缓缓道：“你所言，不无道理。珑儿确是长大了。朕会下旨，让他即日迁回王府。至于差事……”他略一思忖，“让他先去工部跟着看看漕运河道疏浚的工程吧，那里事务繁杂，却不易生事，正适合他磨磨性子。”
“阿耶圣明。”萧玥垂眸，知道父皇听进了她的建议。
萧玥目的达到，正欲告退，却听见弘德帝又问了一句。
“长乐，你近来除了朝务，私下里还在忙活些什么？”
萧玥身子一僵，有些心虚。她袖中的手微微蜷紧，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却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回阿耶，儿臣觉得林太妃之案还有一些未尽之处，心中存疑，故而私下里多查探了几分。”
“哦？是吗？”弘德帝将一份奏疏推至案前，“宗正今日上奏，说你有心治学，想调阅一批先帝晚年的起居注与手札。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萧玥谨慎答道：“林太妃曾侍奉先帝，便想从先帝晚年的记录中寻些蛛丝马迹。”
弘德帝见萧玥冥顽不灵，还想着隐瞒，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先前你借建康侯一案调查先帝，朕就对你说过，兹事体大，不可贸然深入，如今你还敢阳奉阴违，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玥从未见过父皇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那雷霆之怒让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就屈膝跪了下去：“儿臣知错，请阿耶息怒！”
“息怒？”弘德帝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带着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朕让你参政，予你信任，可你呢？竟将心思动到了先帝旧事上！玄枭卫牵涉何等之深，岂是你能碰的？你知不知道，满朝文武、宗室亲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朕顶着牝鸡司晨的非议将你捧到人前，是让你去碰这些东西的吗？”
玄枭卫三个字一出，萧玥心中大惊，知道此事是瞒不住了，但愿不要牵连谢靖。正想辩解，可弘德帝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只顾着你那点好奇心，可曾想过，一旦事泄，宗室借此发难，参你一个不敬先帝、图谋不轨之罪，朕该如何保你？朝堂局势又将掀起何等波澜！你这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更是白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一句句质问，如同重锤敲在萧玥心上。她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垂着头，眼眶阵阵发酸，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了上来。她查这些，难道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她是为了拔除潜在的威胁，为了稳固这大梁江山啊！弘德帝在她面前，向来是慈爱多于威严，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她知道自己此举冒险，却没想到在弘德帝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甚至成了不顾大局、任性妄为。
可她不敢辩驳，帝王的怒火之下，任何解释都可能被视为顶撞。她只能将那份酸楚和委屈压在心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低声道：“儿臣思虑不周，酿成大错，请阿耶责罚。”
弘德帝看着她纤薄却挺直的脊背，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怒火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背过身，不再看她，恢复了冷静，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年纪不小了，婚期也已定下。即日起，朝务之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了。立政殿的奏章，朕会派人去取回。你……安心留在宫中备嫁吧。”
萧玥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弘德帝的背影。不必再参政……这是要收回她所有的权柄？就因为她查了玄枭卫？
“阿耶……”她声音微颤。
“退下。”弘德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萧玥喉头哽咽，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深深地叩首下去，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
“儿臣……遵旨。”
她跪了许久，站起身时有些艰难，拖着腿，一步步退出甘露殿。直到转身踏出殿门，感受到外面灼热的阳光，那强忍了许久的泪意才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低下头，尽力维持着平稳，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弘德帝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最终，他步履沉重地走入内室。内室香案上，悬挂着一幅女子画像，画中人身着凤冠翟衣，眉目温婉，气质高华，正是已故的郑皇后。
弘德帝走到画像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颊，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阿好，”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迷茫，“朕是不是做错了？”
“朕将她捧得太高，给了她太多的权柄。如今朕尚在位，她便敢阳奉阴违……她太像朕了，有野心，有手段。”
他有些忧虑：“朕在时，尚能压制她。可将来玉郎继位，她羽翼已丰，届时她可还会甘居人下？玉郎可能压得住他这个能力卓绝、党羽遍布的阿姊？”
空荡的内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在低回。画像上的郑皇后依旧温柔地笑着，无法给他答案。
弘德帝长长叹息一声：“朕……不愿看到那一天啊。”自己踩着骨肉至亲的鲜血登上帝位，却不愿见到儿女手足相残。都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女，若真有兵戈相向的一日，他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郑皇后？
萧玥为弘德帝斟了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语气自然如闲话家常：“阿耶，儿臣昨日路过长宁殿，见三弟正在院中习武，气色红润，再不见从前病弱之态。”
弘德帝接过茶盏，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一向待这些弟妹平平，竟也关心起珑儿的身子了？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萧玥微微一笑，也不绕弯了：“寻常宗室子弟如他这般年纪，早已出宫开府，参与朝务或六部观政。阿耶加恩，让三弟留在宫中，是为了方便就医，如今身体既已大好，继续住在宫中长宁殿，于礼不合。不如让他迁回王府居住，亦可参议些实务，全了规矩，也全了他的孝心与上进之心。”
她句句在理，仿佛全然是为弟弟考虑。
弘德帝放下茶盏，在桌上发出轻响：“难为你有这片心。”
萧玥面色不变，从容应答：“不过是看在贵妃娘娘拳拳爱子之心，让儿臣不免想起阿娘，也不忍拂了娘**意。”
弘德帝指尖轻敲御案，良久，缓缓道：“你所言，不无道理。珑儿确是长大了。朕会下旨，让他即日迁回王府。至于差事……”他略一思忖，“让他先去工部跟着看看漕运河道疏浚的工程吧，那里事务繁杂，却不易生事，正适合他磨磨性子。”
“阿耶圣明。”萧玥垂眸，知道父皇听进了她的建议。
萧玥目的达到，正欲告退，却听见弘德帝又问了一句。
“长乐，你近来除了朝务，私下里还在忙活些什么？”
萧玥身子一僵，有些心虚。她袖中的手微微蜷紧，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却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回阿耶，儿臣觉得林太妃之案还有一些未尽之处，心中存疑，故而私下里多查探了几分。”
“哦？是吗？”弘德帝将一份奏疏推至案前，“宗正今日上奏，说你有心治学，想调阅一批先帝晚年的起居注与手札。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萧玥谨慎答道：“林太妃曾侍奉先帝，便想从先帝晚年的记录中寻些蛛丝马迹。”
弘德帝见萧玥冥顽不灵，还想着隐瞒，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先前你借建康侯一案调查先帝，朕就对你说过，兹事体大，不可贸然深入，如今你还敢阳奉阴违，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玥从未见过父皇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那雷霆之怒让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就屈膝跪了下去：“儿臣知错，请阿耶息怒！”
“息怒？”弘德帝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带着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朕让你参政，予你信任，可你呢？竟将心思动到了先帝旧事上！玄枭卫牵涉何等之深，岂是你能碰的？你知不知道，满朝文武、宗室亲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朕顶着牝鸡司晨的非议将你捧到人前，是让你去碰这些东西的吗？”
玄枭卫三个字一出，萧玥心中大惊，知道此事是瞒不住了，但愿不要牵连谢靖。正想辩解，可弘德帝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只顾着你那点好奇心，可曾想过，一旦事泄，宗室借此发难，参你一个不敬先帝、图谋不轨之罪，朕该如何保你？朝堂局势又将掀起何等波澜！你这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更是白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一句句质问，如同重锤敲在萧玥心上。她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垂着头，眼眶阵阵发酸，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了上来。她查这些，难道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她是为了拔除潜在的威胁，为了稳固这大梁江山啊！弘德帝在她面前，向来是慈爱多于威严，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她知道自己此举冒险，却没想到在弘德帝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甚至成了不顾大局、任性妄为。
可她不敢辩驳，帝王的怒火之下，任何解释都可能被视为顶撞。她只能将那份酸楚和委屈压在心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低声道：“儿臣思虑不周，酿成大错，请阿耶责罚。”
弘德帝看着她纤薄却挺直的脊背，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怒火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背过身，不再看她，恢复了冷静，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年纪不小了，婚期也已定下。即日起，朝务之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了。立政殿的奏章，朕会派人去取回。你……安心留在宫中备嫁吧。”
萧玥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弘德帝的背影。不必再参政……这是要收回她所有的权柄？就因为她查了玄枭卫？
“阿耶……”她声音微颤。
“退下。”弘德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萧玥喉头哽咽，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深深地叩首下去，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
“儿臣……遵旨。”
她跪了许久，站起身时有些艰难，拖着腿，一步步退出甘露殿。直到转身踏出殿门，感受到外面灼热的阳光，那强忍了许久的泪意才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低下头，尽力维持着平稳，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弘德帝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最终，他步履沉重地走入内室。内室香案上，悬挂着一幅女子画像，画中人身着凤冠翟衣，眉目温婉，气质高华，正是已故的郑皇后。
弘德帝走到画像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颊，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阿好，”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迷茫，“朕是不是做错了？”
“朕将她捧得太高，给了她太多的权柄。如今朕尚在位，她便敢阳奉阴违……她太像朕了，有野心，有手段。”
他有些忧虑：“朕在时，尚能压制她。可将来玉郎继位，她羽翼已丰，届时她可还会甘居人下？玉郎可能压得住他这个能力卓绝、党羽遍布的阿姊？”
空荡的内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在低回。画像上的郑皇后依旧温柔地笑着，无法给他答案。
弘德帝长长叹息一声：“朕……不愿看到那一天啊。”自己踩着骨肉至亲的鲜血登上帝位，却不愿见到儿女手足相残。都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女，若真有兵戈相向的一日，他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