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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意识到,只要沈景玄不放手,她的生活似乎就难有真正的宁日。

  而与苏文之间这刚刚萌芽的好感,在这重重阻碍下,又将走向何方?

  自街角对峙后,岑晚音与苏文的联系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网中。

  每一次试图靠近,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碍。

  岑晚音终究没能亲自去书院探望苏文。

  每当她想要出门,沈景玄总会以各种方式阻拦她。

  她只能托人精心准备了上好的伤药和滋补品,连同又一封关切的书信送去书院。

  苏文的回信很快来了,语气依旧温和,感谢她的挂念,告知伤已无大碍,并为自己接连失约感到抱歉。

  字里行间透着读书人的敦厚与诚恳。

  他还提及,藏书楼修缮整理工作已近尾声,不日便可忙完。

  然而,就在苏文即将忙完书院事务的前一日,他突然收到老家快马送来的急信。

  祖父在家乡不慎摔伤了腿,需人照料。

  苏文是孝子,闻讯心急如焚,立刻向山长告假,连夜收拾行装准备带着母亲一同返乡。

  临行前,他仓促给岑晚音留了一封长信,说明原委,信中充满歉意与无奈,约定待祖父伤势稳定后便尽快返京。

  岑晚音收到信,心中五味杂陈。

  她为苏文的祖父担忧,也理解他的孝心,但那股“巧合”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她派人去苏文所在书院打探,回报却说他的同窗也都知晓他要回老家去探望自己的祖父,似乎并无蹊跷。

  可这未免太过巧合。

  她甚至不敢深想,沈景玄的手,是否已经能伸到那么远,用这种方式将苏文调离京城。

  暮春的午后,阳光已带上了几分初夏的暖意,透过马车上轻薄的纱帘,在岑晚音藕荷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她端坐着,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置于膝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道几不可见的织金缠枝纹路。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规律而单调,敲打在她本就有些纷乱的心绪上。

  距离苏文离京,已过去近一月。

  初时那份因骤然离别和隐隐猜测而生的怅惘与不安,在外祖父方承业日复一日的慈爱关怀和刻意营造的宁静家居生活中,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她每日读书、习字、绣花,日子过得平静如水,仿佛那片曾短暂掠过心湖的涟漪,已然平复。

  但岑晚音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份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无力与警惕。

  像一只曾被惊扰的雀鸟,纵然重回看似安全的笼中,对周遭的风吹草动也格外敏感。

  她不再轻易踏出府门,对任何可能引来关注的社交活动都意兴阑珊。

  方承业将她的安静理解为女儿家心事未平,或是天性使然,虽偶有忧虑,却也并未过分逼迫。

  直到前几日,方承业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再与她谈谈。

  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外祖父日渐苍老却依旧清癯的面容。

  “晚音。”他啜了口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年岁渐长,总困于内宅并非长久之计。苏文那孩子……缘分未到,强求不得。外祖父近日为你留意了一户人家,是城西的赵家,经营绸缎生意,家底颇丰。”

  “他家三公子赵永谦,去年秋闱中了举人,正在家中备考,预备下次春闱。我托人打听过,风评甚好,为人谦和,知书达理。赵家也有意与书香门第结亲,对你很是满意。”

  岑晚音的心猛地一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她抬起眼,看向外祖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拒绝吗?以何理由?

  难道要说,她怀疑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在暗中阻挠她的姻缘?

  这想法本身就显得荒谬可笑,更会徒惹外祖父担忧。

  方承业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女儿家害羞,或是尚未从上次的阴影中走出,便放柔了声音劝说。

  “晚音,莫要害怕。此次相看,外祖父已安排妥当,就在‘一品茗’茶楼,那是京城最雅致清静的去处,断不会再有意外。你只当是去散散心,见个面,说说话。成与不成,都在其次,总要先迈出这一步。”

  他眼中是真切的关怀和期盼。

  岑晚音看着,心头一阵酸软。

  她知道,外祖父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晚年也好放心。

  她不能永远活在那个人制造的阴影里。

  或许沈景玄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

  毕竟,他那样的人物,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一直盯着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一丝微弱的、近乎自欺欺人的希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晚音明白,让外祖父费心了。一切……但凭外祖父安排。”

  方承业脸上顿时绽开欣慰的笑容,连声道:“好,好!那我这就去给赵家回话。就定在三日后,未时正刻,一品茗‘听松阁’。”

  接下来的三天,岑晚音是在一种极其矛盾的心境中度过的。

  一方面,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性,甚至开始主动配合春桃为她挑选衣衫首饰,试图以一种积极的心态面对这次相看。

  春桃兴高采烈地翻箱倒柜,拿起一件件衣裙在她身上比划。

  “姑娘,您看这件杏子黄的如何?鲜亮又衬肤色!”

  “这件湖水绿的也好,清雅!”

  “还有这对珍珠耳珰,最配您的气质了!”

  岑晚音看着镜中被精心打扮的自己,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确实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娇艳。

  但镜中那双眸子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驱散的忧虑,使得那份美丽带上了些许脆弱易碎之感。

  她最终选了一身并不十分扎眼、但剪裁用料皆显精致的淡青色折枝玉兰纹襦裙,外罩月白绣缠枝莲暗纹的比甲,发间簪一支简单的白玉兰花簪,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