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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传来脚步声,哈森看见来人,大松一口气,

  “兵团的大夫们,你们可算来了!”

  黄医生放下医药箱,“没事,这里交给我们。”

  他走上前单膝跪地,手掌摸了摸母羊剧烈起伏的肚子,指尖在湿漉漉的羊毛间摸索。

  黄医生收回了手,转头看向陈梁山,

  “胎位不正出不来,陈梁山,你来试试。”

  “好。”陈梁山摘下棉帽,寒气在他发梢凝成白霜,他蹲下身戴上手套后,直接伸手探了进去。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指尖在羊腹内拨弄,母羊不适的挣扎着。

  “卡住了,得转半圈。”他一边安抚母羊,一边手臂轻轻拨动。

  母羊的哀叫混着毡房外呼啸的风声,干草堆上的血渍正一点点晕开。

  寒风呼啸,陈梁山额头上却冒出大颗汗珠。

  哈森在旁边急得不行,“大夫,怎么样?”

  听到母羊的哀叫以及哈森的催促,陈梁山更加紧张,“黄医生,还是您来吧。”

  他抽出了手,让黄医生上去。

  没多久,黄医生点点头,“现在!”

  只听“哗啦”一声,羊羔连着胎衣滑了出来,湿漉漉地瘫在干草堆上。

  “生了!”顾清如忍不住轻呼,瞳孔里映着晨光下颤动的小生命。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生命降临,小羊的绒毛还黏着胎液,泛着水光。

  小羊羔出来了,却没有叫声,在肚子里卡的太久了。

  黄医生一把抄起它,拇指撬开紧闭的嘴,扯出一团青紫色的黏液。

  他手指在羔羊胸口轻压两下,羔羊猛地一颤,发出细弱的“咩”声。

  风声卷着新生命的啼叫,掠过十二月结霜的草原。

  听到小羊的叫声,母羊挣扎着要站起来。

  黄医生把羔羊放到它嘴边,母羊立刻伸出舌头,粗糙的舌头一下下**着幼崽。

  老牧民哈森蹲在旁边,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母羊颤抖的脊背。

  “胡大保佑……”

  顾清如看着小羊四条细腿微微抽搐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好不容易颤巍巍站起,前腿一软又跌进干草堆,后腿蹬了三次,终于颤巍巍抵住大地。

  母羊的舌头始终追着它,像道温暖的浪,一次次托起这个初临人世的小生命。

  陈梁山甩了甩手上的血水,皱眉道:“黄医生,里头还有一只。”

  黄医生点点头,他冲顾清如和郑建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难产的母羊。

  “顾同志,郑同志,你们俩过来看看。”

  “肚子里面的这一只胎位不正,羔子卡在盆骨,你摸这里,能感觉到蹄尖。”

  顾清如深吸一口气,学着陈梁山的样子伸手,羊腹内的温热让她指尖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

  “对,就这个位置,”黄医生点头,“趁母羊宫缩时,轻轻把羔子推回腹腔,调整胎位。”

  哈森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焦急的看着。

  顾清如照做,额头沁出细汗,许久之后,

  “成了!”黄医生**着羊腹部,咧嘴一笑,“现在顺着劲儿往外带。”

  几人配合,终于将羔子顺利接生。

  第二只小羊湿漉漉地瘫在草堆上,母羊立刻低头**起来。

  郑建平远远站着,五大三粗的男人却面色发白不敢过来,他咽咽唾沫:

  “我、我还是去烧水吧……”

  黄医生看着郑建平逃也似的背影,摇摇头。

  他带着顾清如、陈梁山继续给其它母羊接生。

  忙到晌午,七只羔子平安落地。

  “快进来暖暖!”老牧民的妻子古丽,招呼他们进毡房喝奶茶。

  进到毡房里,一股热气、腥膻味混着奶茶的甜香扑面而来。

  顾清如踩了踩冻僵的脚,一上午羊圈的寒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毡房的热浪冲散。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了,脚趾最先有了暖意,在靴子里有点发痒。

  黄医生、郑建平、顾清如和陈梁山洗净手,接过粗瓷碗。

  奶茶滚烫,奶皮子裹着茶香滑进喉咙时,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到指尖。

  “奶茶里我加了盐和酥油,”古丽笑着解释,“一碗热奶茶驱寒最好。”

  “多亏你们,母羊保住了。汉人大夫厉害。”营部干事在旁边翻译着。

  顾清如捧着碗,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小口啜饮着。暖意从掌心渗入,冻僵的指节终于有了知觉。

  “多亏你们,”古丽大婶给每人又添了一碗奶茶。

  火塘边挂着半张硝好的羊皮,古丽大婶添完奶茶之后,坐在火塘边用木刀轻轻刮着皮子上残留的脂肪。

  火塘里的柴烧得正旺,火光映在古丽粗糙却温和的脸上。

  见几人端着碗,好奇的看着她手上的活计,古丽大婶笑笑说,“这羊皮子再泡三天酸奶就能软,到时候能做靴子、袄子,御寒。”

  陈梁山上前,粗糙的手指捏了捏皮子:“这手艺好!咱们兵团养的羊,皮子浪费了可惜。”

  “能教教我们硝制皮子的方法吗?以后我们自己养的羊,皮子也能用上。”

  古丽点点头,她示范着,刀锋顺着毛根轻轻滑过皮面,

  “新鲜的羊皮要用钝刀。”

  “用钝刀刮干净脂肪和筋膜,这样刮不伤毛囊,逆着刮,皮子就废了。”

  黄医生和郑建平对硝制皮子兴趣缺缺,坐在角落默默喝茶。

  顾清如凑近看,她可是养着两只羊的人,硝制羊皮用得上。她发现羊皮内侧还沾着细碎的脂肪,像一层半透明的纱。

  古丽主动抓起顾清如的手,把木刀塞进她掌心:“你试试!”

  顾清如握着木刀接过皮子,只是刀尖刚碰到皮子就飘了,力道轻得像在描花。

  古丽噗嗤笑了,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带劲:“用腕力!当是在削土豆皮!”

  刀锋终于吃进脂肪层,刮出“沙沙”的声响。

  陈梁山也好奇的接过皮子,刮了起来,几次之后才掌握技巧。

  见两人都学会了,古丽收回皮子挂好,继续道,

  “刮干净后,皮子浸在酸奶桶里,压上石块,泡上个三天。酸奶里面还可以加一些苦豆草,防虫,或者沙棘汁,增强韧性。”

  “最后一步最要紧,”古丽指向毡房外的木架,“皮子泡软以后,要绷紧阴干,不能晒,晒了的皮子比馕还硬!”

  她说完这些,陈梁山就哈哈的大笑起来。

  陈梁山和顾清如记下这些皮子硝制的步骤,“谢谢您教我们硝制。”

  古丽摆摆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这不算什么,你们救了羊,就是救了我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