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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里要举办背语录大赛来选取**大学名额,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飞遍七连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背语录比赛定在这个月月底!"

  "营部派专人来监考,据说背得好的能直接记入档案!"

  知青们疯了似的开始背诵。

  田间地头、食堂排队时,到处都能看见捧着红宝书的身影。

  连平日最懒散的张志强,都随时带着红宝书。

  田明丽蹲在麦垛后头,攥着皱巴巴的语录小册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农业学大...大..."她卡在第三个字上,手指狠狠戳着纸页,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收割时沾上的泥垢。

  "大寨!"旁边传来嗤笑,刘芳芳抱着草料经过,故意提高声调:

  "田同志,这都第五天了,第一页还没背完呢?"

  田明丽猛地合上册子,瞪了她一眼。

  刘芳芳耸耸肩,走了过去。

  她突然意识到,那篇被篡改的广播稿,把"大寨"改成"大塞"的人,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连"寨"字都认不全的田明丽。

  改她稿子的另有其人。

  她的稿子放在宿舍,除了于秀芬就是王爱玲…

  刘芳芳怀疑,会不会是王爱玲?

  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王爱玲年级小,心思单纯,在人多的地方连话都不敢多说。

  她不会做出这件事。

  除了宿舍的几个人,还会是谁?

  煤油灯在女知青宿舍投下摇晃的光晕。

  田明丽用被子蒙住头,手电筒的光从被缝里漏出来,照着她用炭笔在掌心写的歪扭字迹:"要斗私批修"。

  隔壁地窝子里传来翻页的沙沙声,张建年和另外两个老知青也在熬夜背诵。

  这些老知青来边疆两年多了,每天睁眼就是干不完的农活,他们不想放弃这次上大学的机会。

  白天不能光明正大的学,只能晚上偷偷学。

  林知南每日下了工去卫生室,表面上说是帮忙带孩子,实际上是顾清如给她辅导语录。

  到了七连红宝书大比武这天,食堂里挤满了人。

  长条木桌被临时拼成评委席,李峰、刘建军还有一位营部干事坐着评委席上。

  马卫国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红宝书,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同志们!”

  马卫国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今天的比赛,不仅是为了选拔**大学的推荐人选,更是检验我们七连知青的**觉悟和文化水平!”

  “此次红宝书大比武,我们采取三轮淘汰制!”

  台下乌泱泱挤着四十多名知青,有的神情亢奋,有的紧张地搓着手,有的面露愁容,还在翻着最后几页语录,嘴里念念有词。

  还有几个躲在后面偷偷打哈欠。

  田明丽坐在角落,脸色发白。

  她这几天晚上几乎没睡,终于把整本语录啃了下来。

  顾清如坐在前排,她侧头看了眼林知南,她安静地坐在角落,膝上摊开一本手抄的语录集,纸页边角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第一轮,语录接龙,每人连续背诵五条语录。背错了,或者卡顿超过五秒就淘汰。”

  “第二轮,情景应用题,第三轮,抢答释义题。

  所有知青都要参与到其中来,前三名,可以……”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台下顿时安静下来,连那几个打哈欠的都竖起了耳朵。

  "过年的时候回城探亲半个月!"

  "哗——"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张建年站在人群中间,感觉心脏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回城探亲!

  他已经两年没见过父母了,家里来信说妈妈生了场大病,他日思夜想能回去看看。

  "安静!安静!"马卫国敲了敲搪瓷缸子,

  "现在比赛开始!按名单顺序上台!"

  第一个上台的是张建年,高中毕业的"高材生"。

  他昂首挺胸走到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得像在喊口号: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党!'、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他一口气背完五条,字正腔圆,连个磕巴都不打。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马卫国满意地在记分本上画了个五角星。

  接下来包括陶翠兰在内的几个知青表现也不错,虽然有人声音发抖,但好歹都完整背下来了。

  轮到第五个周红梅时,情况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周红梅背到第三条时突然卡壳,脸涨得通红,

  "‘排除万难...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台下有人小声提醒。

  "对对对!'去争取胜利!'"周红梅如蒙大赦,赶紧接上,

  "呃...第四条是...第四条..."

  马卫国开始倒计时:"五、四、三..."

  周红梅急得直跺脚,突然灵光一现:

  "'妇女能顶半边天'!"

  台下哄堂大笑。

  马卫国摇摇头:"错了,这是第五条,你跳过第四条了。淘汰!"

  周红梅垂头丧气地下了台,边走边懊恼地拍自己脑袋:

  "明明背得滚瓜烂熟的..."

  比赛继续进行,有人背得飞快像念经一样,有人紧张得把两条语录混在一起,驴头不对马嘴。

  还有个男知青背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把后面的词全喷忘了。

  田明丽站在队伍中间,手心全是汗。

  她这几天点灯熬夜,狠狠下了功夫,背语录还算熟练,但一上台就紧张。

  眼看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下一个,田明丽!"

  听到自己的名字,田明丽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土台子,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她刚背完第一条,第二条就卡在喉咙里,

  "凡是..."

  台下安静得可怕。田明丽感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脑子里一片空白。

  "毒草!"后排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田明丽如获大赦:

  "‘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

  她一口气背完剩下的三条,虽然声音发抖,但总算没出错。

  第一轮结束,四十多名知青淘汰了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