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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点,尖锐的哨音划破戈壁滩的寂静。

  顾清如睁开眼,地窝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弟弟顾青松蜷缩在炕边上。

  "青松,起床了。"顾清如轻声唤道。

  顾青松**眼睛坐起来,瘦小的身影在土墙上投下影子。

  顾清如看着他,半个月前刚到连队时,这孩子瘦得像根麻杆,眼神怯生生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如今总算长了点肉,脸上也有了血色。

  "姐,我知道,今天早上要去收玉米。"顾青松一边套着蓝布褂子,一边说。

  "嗯。"顾清如在顾青松的搪瓷脸盆里倒好水。

  姐弟俩匆忙洗漱好,吃了点东西垫了下,朝着操场走去。

  到了操场,已经有了不少人到了。

  炊事班姑娘们也都在,秋收时,大家都要参与劳动。

  李峰不在连队,是马卫国做的动员。

  马卫国站在小土堆上,声音在晨雾中回荡,

  "同志们!现在到了'三秋'会战最关键的时刻!

  上级要求我们'虎口夺粮,颗粒归仓'!秋老虎发威不怕,

  我们要发扬"地窝子里烙饼,玉米地里冲锋"的精神!"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又是这套..."

  "说什么呢?!"马卫国犀利的目光扫过去,

  "王大宾,出列!"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知青不情愿地站了出来,裤腿上还沾着昨夜的泥巴。

  "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马卫国厉声道。

  “地窝子里…烙饼,玉米地里…冲锋。"王大宾结结巴巴地回答。

  "声音大点! "马卫国把喇叭怼到他面前。

  王大宾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

  “地窝子里烙饼,玉米地里冲锋!"

  "这才像话!"马卫国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众人,

  "李连长去团部看病了,大家仍然不能松懈。今天的任务我来安排。

  现在开始下地,一组负责东边十亩玉米地,二组负责摘棉花,三组……"

  田明丽突然举手:

  "报告!我们女同志请求参加玉米抢收!"

  连队女同志算上炊事班和卫生员,一共是十二个人,刚好够一个组,她们一起归在二组。

  马卫国皱眉:"女同志力气小,而且还要负责烧饭和治病,你们还是去采棉..."

  "妇女能顶半边天!"田明丽高声打断,引来一片附和。

  "好!有志气!"马卫国突然笑了,

  "那就按田明丽同志说的办!不过——"

  "完不成定额的,下午**学习加倍!"

  马卫国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红旗,猛地插在土堆上:

  "今天开展劳动竞赛,优胜组奖励——"他故意拖长声调,"红糖半斤!"

  “真的假的?"王大宾眼睛都直了。

  "我马卫国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这是团部特批的慰问品!不过——"

  他又来了个大喘气,

  "得完成双倍定额才行!"

  田明丽一把夺过红旗:

  "我们组接了!姐妹们,有没有信心?"

  "有!"

  女知青们齐声响应,声音震得玉米地里的露珠簌簌落下。

  田明丽主动挑头,其他女知青即使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若是表现出来,就是畏惧劳动,会被单独上思想课。

  顾清如注意到马卫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果然,马卫国接着宣布:

  "考虑到女同志体力问题,给你们配个壮劳力——王大宾!"

  "啊?"王大宾傻眼了,"我跟一帮娘们儿..."

  "怎么?瞧不起女同志?"马卫国板起脸,

  王大宾立刻蔫了:

  "我干还不行吗..."

  "好!出发!"马卫国一挥手,

  "记住毛**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知青们喊着口号走向田间。

  玉米地里,晨露还未散去。

  知青们已经分成几组,腰间绑着麻袋,双手在玉米秆间穿梭。

  田明丽把红旗插在地头,率先投入劳动。

  顾清如把药箱放在地头,也加入了收割队伍。

  金黄的玉米棒子"啪啪"落入袋中,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顾清如弯腰摘着玉米,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下巴。

  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肘,周红梅凑过来。

  "清如,你知道田明丽为什么要抢着掰棒子么?"

  顾清如手上不停,眼睛却瞟向地头,田明丽正站地里摘玉米,手翻出花了都。

  往常这时候,她该在棉田里跪着摘二茬棉的。

  周红梅突然掐了她一把:

  "听说了没?团里要给个**学员名额!"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马卫国的咳嗽声。

  周红梅立刻蹲下身,嘴里飞快地溜出最后一句:

  "她这是在抢着表现呢..."

  说完就窜到三垄开外去了。

  对于周红梅的话,顾清如不去在意。她对这个**大学名额不感兴趣,自然不会介意有谁去争抢。

  太阳渐渐升高,地里的温度急剧上升。

  汗水顺着顾清如的额头滑下,在干裂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她在地里忙活着,时不时的去救治中暑或割伤的人。

  中午开饭时,炊事班抬来了一桶掺麸皮的"革命饭"。

  知青们欢呼着围上去。

  革命饭,就是七成玉米面混着三成麸皮。

  王大宾吃的时候嘴里还吐槽说,“这饭给猪吃还差不多。”

  但嘴上没停,不吃没力气干活。

  现在提倡**学习,下午的**学习比往常长了一个小时。

  马卫国站在土堆上,挥舞着红宝书,声音嘶哑地念着最新指示。

  "...所以,我们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gm进行到底!"

  马卫国终于结束了讲话,

  "现在,继续秋收战斗!"

  知青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田间。

  第三天晚上收工后,戈壁滩上的风裹挟着沙尘,从窗户缝隙中吹入,吹得卫生室煤油灯摇晃不定。

  顾清如刚洗净手上的泥灰,正用毛巾擦着,卫生室的门便被轻轻敲响,宋毅高大的身影跨了进来。

  宋毅没说话,只是从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来。

  顾清如展开一看,纸页上"滑石粉"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

  "是用滑石粉和工业淀粉掺的。"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压着一股怒意,却又克制着不让它爆发。

  顾清如的手指微微发紧。

  地窝子里一时静默,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偶尔"噼啪"跳动一下。

  宋毅说,

  " 明天的牧区婚礼是个机会,军民融合办的张主任会来,他和我们一起去。”

  "到了牧区,我会找机会探查一下牧民打虫药的事。"

  顾清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抿了抿唇,认真点头:"我保证听指挥。"

  宋毅盯着她看了两秒,似乎在确认她的话。

  最终,他微微颔首,拿着报告转身推门而出。

  夜风卷着沙尘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扭曲了一瞬。

  顾清如低头,滑石粉、工业淀粉。

  真是一群黑心的家伙。

  一定要揪出背后的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