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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李峰靠坐在床头,脸色依然苍白,但是清醒。

  三人走到床边,宋毅俯身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李峰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还送我到团部。”

  他突然压低声音说,

  "宋组长...是不是我吃的安乃近药片..."

  顾清如立刻转身关上门。

  宋毅拉过椅子坐到床边:

  "慢慢说,你想起什么了?"

  “那天我头疼得厉害,旧伤也发作... 才会服用安乃近,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宋毅的目光扫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确认无人偷听后追问:

  "药是连队卫生室开的?"

  "是...顾同志来之前的卫生员开的。"

  "那位同志...调去营部卫生所了..."

  "叫王...王秀兰"

  宋毅低头飞快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条线索,合上本子后说,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医生说你还需要住院观察三天。我们今天下午就回连队了。"

  他朝门外做了个手势,一个穿便装的精瘦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这是团部保卫科的小王,我们走后,他会照顾你。"

  李峰却挣扎着要坐起来,手背上的输液针被扯得歪斜,

  "谢谢宋组长,我今天就可以回连队,玉米地等不得人..."

  宋毅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逞什么能?七连缺你一个躺病床的连长?养好身体,回到连队还是那个铁人连长!”

  林知南和顾清如点点头,

  "李连长,您总说‘轻伤不下火线’,可您现在是内伤,需要调理,连队同志们等你养好身体。"

  “是呀,李连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拿什么抓革命促生产?”

  三人轮番劝说之下,李峰才没坚持。

  顾清如看着病床上的虚弱的李峰,心情复杂。

  这个曾经和姜学兵一起关她禁闭、想给她扣上看禁书罪名的人,后来又在污水案中和她一起揭发了姜学兵。

  本以为已经是兵油子的他,面对中毒知青,也有了一丝血性。

  现在,这个铁打的汉子虚弱地躺着,手背上还粘着输液胶布。

  人怎么就能既顽固又赤诚,既可恨又可靠?

  此刻,顾清如深切认识到人是复杂的,多变的。

  “砰砰——”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顾清如走出去一看,是王裕华,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

  "王副主任。"

  顾清如走出病房,自然的关上了病房门,和王裕华走到走廊角落,她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色,

  "您爱人情况好些了吗?"

  王裕华左右看了看,走廊尽头的护士正在低头整理病历。

  他迅速把网兜塞到顾清如手里,

  "我爱人淑芬让我来谢谢你,昨天多亏了你。"

  "家里攒的肉票换了这两罐,你别嫌弃。"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王副主任太客气了,"她将网兜往对方怀里推了推,

  "我是卫生员,看到有人倒下,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该做的。"

  王裕华却执意按住她的手:

  "顾同志,这年头...能救命的人不多了。"

  "淑芬说昨晚能睡个整觉,还有…

  团部医院的赵主任说,若不是你那几针...

  收下吧,叫人看见不好。"

  顾清如无奈,只能收下这个网兜。

  “谢谢王副主任,您太客气了。”

  王裕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顾同志,今天中午到家里吃个便饭吧。直接到家属院3排2号来。

  淑芬腌的酸菜开胃,她想当面感谢你。"

  王副主任突然热情的邀请,顾清如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事有求于她?

  她突然想起昨日围观妇女的窃窃私语,王副主任与爱人结婚七八年了,没有孩子…

  "您爱人还得静养些日子,我去打扰不合适吧?”顾清如客气道。

  王裕华说,“一定要来。你们还有一起来的连队知青吧?一起来家吃顿便饭吧。”

  王裕华都这么说了,顾清如推辞不过,最终答应了下来。

  她和宋毅三人早上就商量着,今天上午看看李峰的情况,若是好的话,下午就赶回连队。

  中午去王副主任家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王裕华是后勤处的,也许他知道关于药品的消息。

  王裕华离开后,顾清如看看网兜里的是两罐梅林午餐肉。

  这种沪市特供的罐头在边疆属于稀罕物,得用师级以上干部特批的"侨汇券"才能弄到,王副主任这份谢礼着实不轻。

  她越发肯定,他们一定是有事相求。

  回到病房,顾清如简单向宋毅解释了昨日救治王副主任爱人的事,以及午饭邀约。

  王裕华,宋毅倒是听说过,为人作风正派,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并且是邀请知青们一起去,于是宋毅点头。

  “你和林同志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之后,顾清如在团部卫生所找军医张建国开了单子,帮李峰交了之后几天的住院费,拿了药。

  林知南帮着打热水、打病号饭。

  忙到快中午,顾清如和林知南踩着滚烫的土路往家属区走。

  "要登门,我们总不能空着手。"

  顾清如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到不远处的供销社招牌。

  两人商量着,一起送两斤挂面作为礼物。

  这样既符合她们俩的身份,体面又不会过于贵重。

  到了供销社门口,供销社的水泥台阶被晒得发烫。

  门帘一掀,混杂着煤油、咸鱼和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

  "红糖要票,每人限购半斤。"

  见有人进来,售货员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顾清如和林知南各买了半斤红糖,这是要带回连队的。

  两人合买了两斤挂面。

  因为昨天收了人家的礼,顾清如又添了两斤挂面。

  她指着柜台里摞成塔状的纸包,"同志,你好,要四斤挂面,那个印着红双喜的。"

  这种用兵团自产小麦压制的挂面,一斤用粗黄纸包得方正正,两端各印着个褪色的喜字,是当地人走亲访友最常见的伴手礼。

  售货员取下四包,草绳在柜台上一甩,利索地捆成个工整的井字。

  一共四斤挂面——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买完东西两人一起朝着家属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