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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教员的问题像一盆腊月里的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那刚刚被李云龙的豪言壮语点燃到沸点的热血瞬间冷却了下来。

  雷鸣般的掌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礼堂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从那位表情严肃的刘教员身上转移到了讲台上那个还保持着振臂高呼姿态的李云龙身上。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也太现实了。

  如果亮剑的结果是全军覆没呢?

  这种牺牲有意义吗?

  这不仅仅是刘教员一个人的问题。

  这也是所有信奉“理性”信奉“功利”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人对“亮剑精神”最根本的也是最致命的质疑。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意气用事。

  保存实力以空间换时间在某些时候或许是更明智的选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换来一个“悲壮”的名声还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李云龙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

  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台下那个目光灼灼等待着他回答的刘教员。

  他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不知所措。

  他是在思考。

  是在他那片由无数次生死搏杀所构筑起来的最朴素的价值观里寻找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礼堂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孔捷和丁伟都不自觉地为李云龙捏了一把汗。

  他们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回答得好则“亮剑精神”将真正地升华为一种无可辩驳的属于这支军队的信仰。

  回答得不好那之前所有的**澎湃所有的热血沸腾都将沦为一句不负责任的空洞的口号。

  终于李云龙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高亢与激昂。

  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他没有直接回答刘教员的问题。

  他只是反问了一句。

  一句话就让刘教员也让所有持有同样疑问的人哑口无言。

  “老师。”

  他看着刘教员也看着台下所有的人。

  “如果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妻儿老小都面临着被侵略者奴役被当成猪狗一样宰杀的危险。”

  “这个时候我们这些身上穿着军装肩膀上扛着将星的军人不去亮剑我们不去战斗。”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一个八度。

  像一声沉闷的压抑了许久的质问。

  “难道要我们跪下来当亡国奴吗?”

  轰!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

  当国将不国冢将不家的时候。

  当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堵死的时候。

  当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时候。

  我们除了亮剑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云龙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

  他继续用他那最朴实也最震撼人心的话语阐述着他的“道”。

  “古代的剑客倒在对手的剑下是虽败犹荣。”

  “我们军人倒在冲锋的路上也是虽败犹荣!”

  “因为我们用我们的生命捍卫了军人的荣誉!”

  “因为我们用我们的鲜血捍卫了我们这个民族最后的尊严!”

  “我们或许会失败我们或许会全军覆没。但是只要我们敢于亮剑只要我们战斗到了最后一个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那我们就没有失败!”

  “我们的精神会传承下去!”

  “会有后来人踩着我们的尸体继续向着敌人发起冲锋!”

  “直到把所有的侵略者都赶出我们的家园!”

  说完他挺直了胸膛。

  像一杆在战火中被熏黑的但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标枪。

  他看着刘教员也看着台下所有的人。

  他的眼神清澈坦荡无所畏惧。

  刘教员久久不语。

  他看着讲台上这个衣着普通满口粗话甚至还有些无赖的“泥腿子”将军。

  他那双一直充满了审视与理性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欣赏感慨与敬佩的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理论”关于“体系”关于“规律”的争论是那么的苍白而又可笑。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带头为李云龙鼓起了掌。

  那掌声一开始还很稀疏。

  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响亮。

  最终汇成了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持久更加真诚的雷鸣般的掌声的海洋。

  刘教员走上讲台。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紧紧地握住了李云龙那只布满了老茧的粗糙的大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李云龙同学。”

  “你的论文是我这些年来听过的最精彩也最深刻的论文!”

  “你的‘亮剑精神’已经超出了军事理论的范畴。”

  “它不仅仅是你们独立团的军魂也应该是我们这支军队乃至我们整个民族的——”

  “民族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