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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最怕的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岁月遗忘。】

  天幕上,那行苍凉的字迹,随着楚云飞孤独远去的背影,一同缓缓淡去。

  海峡的风,似乎也停了。

  天幕之下,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份,属于英雄迟暮的,巨大的失落与无奈之中。

  李云龙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那只粗瓷大碗,倒扣在石桌上。

  他站起身,身体晃了晃。

  酒精,还有那翻涌的回忆,让他有些站不稳。

  赵刚默默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老李,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李云龙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扶着,向着那间昏暗的屋子,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

  那块已经暗下去许久的天幕,毫无任何征兆地,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悲壮的旁白。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

  那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抢救室。

  墙壁,床单,医生的白大褂,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白色。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各种医疗器械,发出单调而又急促的,“滴滴”的声响,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正在计算着什么的机器。

  病床之上,躺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同样是白色的病号服。

  他的脸上,罩着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管子。

  他的脸,像一张被揉搓过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的宣纸。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只有旁边那台监护仪上,那条正在缓慢而又无力地,跳动着的心电图曲线,证明着,这个生命,还未曾,完全逝去。

  天幕之下,所有正在观看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无法将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老人,与之前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如同下山猛虎般的李云龙,联系在一起。

  现实之中,李云龙,也停下了脚步。

  他那双因为醉意而显得有些迷蒙的眼睛,在看到病床上那张脸时,瞬间,睁大了。

  他脸上的醉意,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荒谬的震惊。

  因为,他认出来了。

  那个老人,就是他自己。

  天幕之上,画面,开始流动。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正围在病床前,满头大汗地,进行着抢救。

  电击起搏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注射器里的肾上腺素,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入那具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身体。

  但,监护仪上那条曲线的跳动,却依旧,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平缓。

  最终,主刀的医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疲惫地,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与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走到抢救室的门外。

  门外,走廊里,站满了人。

  为首的,是一个同样头发花白,但肩上,却扛着上将军衔的老人。

  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

  正是李云龙当年的老旅长。

  老军医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声音沙哑。

  “首长……我们……尽力了。”

  “李军长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他的求生意志,太薄弱了。”

  求生意志,太薄弱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天幕的镜头,缓缓地,扫过走廊里的每一个人。

  孔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不停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在他的面前,让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的脚下,已经扔了满满一地的,烟头。

  丁伟,则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不长的走廊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的拳头,一直紧紧地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李云龙的妻子,田雨,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她的双目,无神,空洞。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那么坐着,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的雕像。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等待一个,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会发生的,奇迹。

  画面,再次切回了抢救室。

  切回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濒死的老人。

  他似乎,陷入了某个,痛苦的噩梦。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那干裂的嘴唇,开始微微地,翕动。

  似乎,在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所有力气,呼唤着什么。

  天幕的镜头,缓缓地,拉近,再拉近。

  那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如同呓语般的声音,终于,被所有人,清晰地,听见。

  他在反复地,呢喃着,一个名字。

  “政委……”

  “老赵……”

  现实之中,赵刚扶着李云龙胳膊的手,猛地一僵。

  李云龙的身体,也彻底地,僵在了那里。

  他们两人,如同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天幕上,那个凄惨的,濒死的自己,和那个,被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刻,所呼唤的对方。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对于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

  天幕之上,画面,并没有在李云龙的呼唤声中停留太久。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医院那长长的,空旷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头发花白,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在警卫员的搀扶下,匆匆地,赶了过来。

  是赵刚。

  他来了。

  他看着抢救室门上,那盏依旧亮着的,刺眼的红灯。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那双,因为急促的赶路,而显得有些充血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那早已翻江倒海的情绪。

  天幕之上,一行字幕,缓缓浮现。

  【一声呼唤,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但,他还能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