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修远一行离开后,笼罩在禹州城上空长达两月之久的压抑感,似乎也随之悄然散去。

  禹州王府内,楚昭志得意满,连日来大宴宾客,庆祝胜利。

  “王爷,京城来的探子,包括文修远留下的所有明暗眼线,属下已带人彻查清理,确认均已撤离或肃清。”

  负责监察的心腹躬身禀报,语带邀功味道:“如今的禹州,又是铁板一块,尽在王爷掌握之中!”

  “好!做得干净!”

  楚昭畅饮一杯美酒,红光满面,“传令下去,所有参与此次应对的,皆有重赏!”

  然而,在这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之下,一股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几日后,一封来自海外的密信,被伪装成商船水手的信使,悄然送入了禹州王府。

  信是岛津重久亲笔所书。

  措辞激烈、言语不耐。

  信中先是抱怨楚昭拖延日久,致使他岛津家在与龙造寺家的对抗中处于劣势,损失不小。

  随后便直接摊牌,要求楚昭必须在一个月内,交付之前约定的、足以武装一千精锐的甲胄、兵器。

  信的最后,甚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若王爷再行推诿,致使我岛津家败亡,届时,某些关于禹州与海外‘友好往来’的详细记录,很难保证不会出现在大乾京城某位大人的案头了!”

  “混账!岛津重久这厮,竟敢威胁本王!”

  楚昭将密信狠狠拍在桌上。

  倭人的贪婪与翻脸无情,他早有预料。

  但如此直白的威胁,还是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他知道,岛津重久这是被北面的压力逼急,甚至不惜要狗急跳墙了!

  那些“往来记录”若是真被捅到朝廷,足以引起楚岚的雷霆之怒。

  之前的种种掩饰都将前功尽弃!

  “王爷,倭人贪婪无度,且眼下他们确实处境艰难,这威胁……不可不防啊。”

  负责与倭国联络的孙先生沉声道。

  钱先生也附和:“王爷,岛津所需之物,我们库中尚有富余,之前因文修远在,一直不敢动。如今障碍已除,不如尽快交付一批,先稳住他们?毕竟,若是岛津家真的败了,对我们而言,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海外臂助,再找合作对象,恐非易事。”

  楚昭闻言,面露犹豫。

  他何尝不想尽快完成交易,打发走这群瘟神?

  库房里的甲胄兵器,早已准备多时。

  但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一直沉默不语、捻须沉思的周晦。

  “周先生,你怎么看?”

  楚昭问道。

  经历了文修远之事,他对这位首席谋士的直觉和判断,又多了几分倚重。

  周晦缓缓抬起头,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反而带着浓浓的忧虑:“王爷,下官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哦?何处不对劲?”

  楚昭追问。

  “文修远来得快,查得看似细,走得却……太突然了。”

  周晦沉吟道:“陛下和摄政王,绝非庸碌之主,文修远更是老成谋国。他们既然派了文修远来,必然是嗅到了极大的嫌疑。就算浙州倭患突发,需要调整重心,也大可让文修远转入暗处,或另派他人接手,何须如此干脆利落地将明面上最大的棋子直接撤走?这……不符合常理。”

  顿了顿,眼中精光闪烁:“下官这几日,总感觉心神不宁,好似暗处仍有眼睛在盯着我们。这禹州城,看似恢复了往昔,但平静得……有些过分了。王爷,我们不得不防,这是不是朝廷的欲擒故纵之计?”

  “欲擒故纵?”

  楚昭心头一跳,脸色微变。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连日来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

  此刻被周晦点破,那股不安感再次浮现。

  “周先生,你未免太过谨慎了!”

  孙先生有些不以为然,“文修远查了两个月,屁都没查出来,朝廷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凭空变出证据来?我看,就是朝廷觉得查不下去了,又赶上浙州出事,正好借坡下驴!王爷不必多虑!”

  钱先生也道:“是啊,周先生。如今我们内外肃清,就算朝廷真想查,也无从下手。当务之急,是稳住岛津那边,若是真把他逼急了,鱼死网破,对我们才是大不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都觉得周晦是杞人忧天。

  楚昭听着双方的争论,内心天人交战。

  一方面,周晦的担忧不无道理,秦夜和楚岚的手段,他深知厉害。

  另一方面,倭国的威胁近在眼前。

  岛津重久那个疯子,说不定真能干出同归于尽的事情来。

  而且,与倭国的交易,不仅关乎岛津家的存亡,也关乎他自身暗中积蓄的力量。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最终,对现实威胁的恐惧压过了对潜在风险的担忧。

  “周先生的顾虑,本王明白。”

  楚昭叹了口气,“但岛津重久那边,确实等不起了。他若真的破罐子破摔,你我皆有大麻烦!先生,可有万全之策?既能满足倭人所需,又能尽可能规避风险?”

  周晦见楚昭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退而求其次,竭尽所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他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缓缓开口道:“王爷若决意要进行交易,地点……绝不能选在禹州!”

  楚昭精神一振:“不在禹州?那在何处?”

  周晦走到悬挂的东南海图前,手指点在了与禹州相邻的州府,“就在这里,浙州!”

  “王爷请想,如今朝廷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浙州出现的倭患所吸引,水师集结,目光都盯着浙州沿海。我们若在此时,于浙州外海某处隐秘岛屿完成交易,谁能想到,真正的交易会在官军眼皮子底下进行?”

  他阴冷一笑:“此乃灯下黑!届时,就算朝廷有所察觉,也只会以为是倭寇之间的内部交易或补给,绝不会联想到远在禹州的王爷您身上!如此一来,既能满足岛津所需,又能将风险最大限度地转移出去!即便事后败露,我们也可推得一干二净!”

  楚昭听着周晦的分析,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先生此计大妙!在浙州交易,谁能想到是本王的货?好一个灯下黑!就这么办!”

  他立刻下定决心,转头对钱先生和孙先生吩咐道:“钱先生,你立刻清点货物,准备装船,务必隐秘!孙先生,你负责与岛津家的人联系,约定在浙州外海黑礁岛附近交易!时间就定在十日后子时!告诉他们,若出纰漏,后果自负!”

  “是!王爷!”

  钱、孙二人齐声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周晦看着楚昭那重新变得兴奋和笃定的脸庞,心中那抹不安却愈发浓重。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朝廷的退让,倭国的催促。

  这一切,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