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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转眼间,文修远父子抵达禹州已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对年轻的文景轩而言,是极致的耐心考验。

  他每日跟着属官认真核查那早已被精心炮制过的账册。

  偶尔也会跟随父亲文修远,在张启明的“陪同”下,“随意”地在禹州城内外走走看看。

  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祥和安定”、“吏治清明”的景象。

  然而,这份被强行维持的平静,并非所有人都能忍受。

  尤其是在隔海相望的倭国。

  某些人的耐心,正随着时间流逝而迅速耗尽。

  倭国,并非大一统的国家。

  其地四分五裂,诸侯林立,各自为政。

  这里的诸侯,被称为“大名”。

  在南部最大的岛屿筑紫岛上,势力最为强盛的大名名为岛津重久。

  他年约四旬,身材矮壮,面色黝黑,眼神凶狠。

  以勇武和贪婪著称,控制着筑紫岛南部数个良港。

  一直觊觎着更广阔的土地和财富。

  此刻,在岛津家族位于鹿儿城的居馆内。

  气氛一片压抑。

  岛津重久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阵羽织,焦躁地在铺着榻榻米的主厅内来回踱步。

  忽然,他猛地停下,对着跪坐在下首的一名黑衣忍者打扮的家臣低吼道:“已经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禹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约定的下一批甲胄和兵器呢?没有这些,本大爷拿什么去跟北面的龙造寺家抗衡?难道要让我的武士们拿着竹枪去冲锋吗?!”

  他所控制的势力,与北面强邻龙造寺家的冲突一触即发。

  急需来自海对岸那个富庶帝国的精良装备来武装自己的军队!

  那名黑衣忍者将头埋低,回禀道:“主公息怒!根据我们潜伏在禹州的人传回的消息,大乾朝廷派了钦差大臣在禹州巡查,禹州王为避风头,严令暂停了一切往来,让我们务必保持静默,等待风头过去。”

  “静默?等待?!”

  岛津重久气得几乎要跳起来,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他楚昭倒是能等!可本大爷等不起!没有甲胄兵器,我岛津家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这岂不是要我的命!”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倭语声音,从厅堂角落的阴影处传来:“岛津阁下,请暂息雷霆之怒。”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此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犷。

  正是赫连勃勃朗!

  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有昔日的桀骜。

  反而沉淀着阴鸷与审慎。

  如今,也剃去了草原的发式,穿着倭国的服饰。

  成为了岛津重久帐下的一名幕僚。

  凭借其对大乾的了解,倒也渐渐获得了一些信任。

  岛津重久看向勃勃朗,眉头紧锁:“勃勃朗,你有何话说?”

  勃勃朗走到近前,先是对岛津重久行了一礼,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阁下所虑,无非是军备不足,无法应对北面之敌。而楚昭王爷所虑,则是朝廷钦差巡查,不敢妄动。双方各有难处,但并非没有转圜之机。”

  顿了顿,眼眯起:“在下以为,我们或许可以主动一些,帮楚昭王爷,也帮我们自己,破开这个僵局。”

  “哦?如何主动?”

  岛津重久被勾起了兴趣。

  勃勃朗阴冷一笑:“我们可以派出一支小队,伪装成寻常海盗浪人,前往大乾东南沿海,不必攻打重镇,只需骚扰几处偏僻的村落或卫所,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岛津重久疑惑:“这有何用?岂不是更引火烧身?”

  “非也。”

  勃勃朗摇头,“阁下请想,如今大乾钦差在禹州查什么?查的就是楚昭王爷是否与倭……也就是我们,有所勾结。如果在这个时候,东南沿海其他地方出现了袭扰,而唯独与我们有联系的禹州沿海风平浪静,这说明了什么?”

  岛津重久并非蠢人,闻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说明……我们与禹州并无关联?这反而能洗刷楚昭的嫌疑?”

  “正是!”

  勃勃朗肯定道,“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其一,可以借此提醒楚昭王爷,我们这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需要尽快想办法解决我们的需求。其二,正如阁下所言,可以侧面帮助楚昭王爷洗脱勾结的嫌疑,让那钦差将目光从禹州移开,甚至可能因为其他地方出现的情况,而认为禹州王治理有功,海防严密!”

  他看向岛津重久,语气带着怂恿:“如此一来,既能催促楚昭,又能助他过关,待风头稍过,我们所需的物资,自然就能顺利到手。而且,派出去的人只需骚扰,打完即走,不与大乾硬碰硬,风险可控。”

  岛津重久听着勃勃朗的分析,脸上的怒容渐渐被算计所取代。

  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好!就依你所言!立刻挑选几十名精锐的浪人,乘快船出发,去大乾东南沿海,给本大爷闹出点动静来!记住,避开禹州方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务必让大乾朝廷知道,我们还在,而且不在他楚昭的地盘上!”

  “哈依!”

  下方的黑衣忍者与勃勃朗同时躬身领命。

  勃勃朗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他投靠岛津,不过是权宜之计。

  心中对大乾、对秦夜的恨意从未消减。

  此番怂恿,既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军备危机,也未尝没有将水搅浑,给大乾制造麻烦,以泄私愤的意图。

  几日后,禹州王府、书房内。

  初夏的蝉鸣已有几分聒噪。

  楚昭正听着周晦汇报近日对文修远父子的监视情况,眉头越皱越紧。

  两个月了,文修远就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此时,一名心腹侍卫快步而入,带来了一份加急情报,“王爷,东南急报!三日前,一伙约五十余人的倭寇乘快船,突袭了浙州沿海的宁海卫下辖的一处渔村,烧毁房屋十余间,劫掠财货若干后遁入海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