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郡主,此人来历不明,万一是……”

  有副将略显担忧。

  萧暖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在我眼里,只有需要救治的病人,先救人要紧。”

  此话一出,守城将领不再多言,立刻命人小心地将昏迷女子抬起,送往城内萧暖柔开设的、专门收治伤员和疑难杂症的医舍。

  医舍内炉火温暖,药香弥漫。

  萧暖柔亲自打来热水,用柔软的布巾浸湿后,小心翼翼的为昏迷女子擦拭脸颊和双手上的污垢与冰碴。

  随着污垢褪去,一张即使因冻伤和憔悴而失色,却依然能看出原本艳丽轮廓的脸庞逐渐显露出来。

  萧暖柔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张脸……

  她似乎有些印象。

  多年前,在北境与乌桓的冲突中,她远远见过,在乌桓的队伍里,身份不凡……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继续专注地救治。

  先用雪轻柔地搓揉女子冻僵的四肢,促进血液循环,避免组织坏死。

  然后敷上特制的、能活血化瘀、温经散寒的药膏。

  又撬开女子的牙关,一点点喂入温热的参汤,吊住她那一口微弱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幕降临,医舍内点起了油灯。

  床榻上的女子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带着迷茫、痛苦,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屈与警惕的眸子。

  当她看清眼前的环境和正在为她更换额上冷敷布巾的萧暖柔时,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你醒了?”

  萧暖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别怕,你在朔方城,这里很安全,你冻伤很重,需要好好休养。”

  萨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婉、眼神纯净的女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萧暖柔体贴地端来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她喝下。

  “多……多谢……”

  萨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不堪。

  “不必言谢,医者本分。”

  萧暖柔柔声道,为萨娜掖好被角,“你身子还很虚,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熬些米粥。”

  看着萧暖柔转身离去的背影,萨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随即,环顾这间整洁温暖的屋子,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心中五味杂陈。

  她竟然,真的来到了大乾。

  而此刻,萧暖柔站在医舍的小厨房里,看着炉灶中跳跃的火苗,眉头微微蹙起。

  询问过兵士后,她已经可以确定,所救下的这个女子,就是乌桓那位以美貌和刚烈著称的王妃、萨娜。

  为何会孤身一人,如此狼狈地出现在朔方城外?

  乌桓内部,发生了变故?

  ……

  萨娜在萧暖柔的精心照料下,伤势和冻疮恢复得很快。

  但精神的创伤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她大部分时间,仍处于昏睡与半梦半醒之间。

  萧暖柔并未急于追问她的身份和来历。

  只是每日按时送药送饭,细心观察着她的状况。

  偶尔在她清醒时,会温声与萨娜聊几句北境的风土人情,或是说说药草的功效,绝口不提敏感话题。

  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关怀,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浸润着萨娜冰封绝望的心田。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几日后,朔方城外马蹄声如雷,烟尘扬起。

  一队盔明甲亮、煞气凛然的精锐骑兵护拥着几名身着京城官服的人,径直抵达城下。

  为首一员大将,虎背熊腰,面容粗犷,正是镇守北境多年的陈敢当!

  而他亲自护卫前来的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消息传到医舍时,萧暖柔正在给萨娜更换手臂上的药膏。

  闻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似乎被外面动静惊动、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的萨娜,柔声道:“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萧暖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医舍。

  陈敢当与那几名京城使者已在医舍外的小院中等候。

  陈敢当见到萧暖柔,抱拳行礼:“末将陈敢当,参见郡主。”

  他身后的几名使者更是躬身到底。

  为首一名面白无须、气质精干的内侍上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带着急切:“奉陛下密旨!宣嘉宁郡主萧暖柔,即刻随我等返京,为……为贵人诊治!不得有误!”

  萧暖柔心中一震。

  没想到,不是萨娜之事……

  不过,能让陈敢当亲自护送使者前来,并且如此急切……

  京中贵人的病情,恐怕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

  萧暖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并未立刻接旨,而是看向陈敢当和那位内侍,声音依旧温和:“陈将军,公公,暖柔遵旨。只是,动身之前,有一件极其紧要之事,需立刻禀报。”

  陈敢当浓眉一拧:“郡主请讲。”

  萧暖柔侧身,示意了一下医舍内部,压低声音道:“数日前,军士在城外救回一名昏迷女子。经我救治,现已无性命之忧。此人……乃是乌桓王妃,萨娜。”

  “什么?!”

  “乌桓王妃萨娜?!”

  陈敢当和那京城使者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震惊。

  乌桓王妃,怎么会孤身一人,昏迷在朔方城外?!

  “郡主确定?”

  陈敢当语气肃然。

  此事非同小可。

  “确定。”

  萧暖柔点头,“我虽未与她深谈,但其容貌特征吻合。她昏迷前衣衫褴褛,冻伤严重,显然是经历了长途跋涉和极大的艰难。”

  那内侍也是人精,瞬间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

  乌桓近来动向不明,有探子已然探明,其与新罗勾连。

  此时乌桓的王妃,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大乾境内,蕴含的信息和可能带来的变数,难以估量!

  萧暖柔继续道:“萨娜此刻身体仍虚,但意识已清。至于她为何来此,乌桓内部发生了何种变故,都不清楚,我没有去问,她也没有主动说明。可若将她留在北境,恐生变故,暖柔以为,应将她带入京城,再问询定夺!”

  陈敢当略一沉吟:“郡主所言极是!此女关系重大,必须送往京城!”

  说着,他转向京城使者,“公公,您看?”

  那内侍也是果决之人,立刻道:“就依郡主之言!此事需绝对保密,即刻安排!”

  萧暖柔又道:“好,正好我也要去京城,便由我亲自看护吧。”

  陈敢当一惊:“不妥!”

  “无妨,这段时间都过来了,她要想害我,早已动手。”

  萧暖柔淡定道。

  “那……”

  陈敢当迟疑了一下,“那也要加强护卫才是!”

  “好。”

  萧暖柔心中稍定。

  她最担心的,就是朝廷因萨娜的身份而采取过激手段。

  或者因急于知道情报而忽视她的身体状况。

  由她亲自看护,至少能保证萨娜在抵达京城前能得到妥善的医治。

  事不宜迟,陈敢当立刻着手安排。

  他调拨了最精锐可靠的一队亲兵,准备了舒适且隐蔽的马车。

  临行前,萧暖柔回到医舍。

  看着因听到外面动静而蜷缩在床角、眼神充满戒备的萨娜。

  她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萨娜王妃,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们需要立刻动身前往京城。”

  萨娜身体一颤,目光又警惕了几分。

  萧暖上前,柔握住萨娜冰凉的手,目光真诚地看着她,说道:“别怕,我们不是要伤害你,也不是要将你交给刑狱。是带你去见能决定很多事情的人。你在乌桓和新罗的经历,你所知道的一切,或许……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你自己,也包括草原上那些普通的牧民,相信我一次,好吗?”

  她的眼神纯净而温暖,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力量。

  萨娜怔怔地看着萧暖柔。

  一路逃亡的绝望,在新罗遭受的非人屈辱,对勃勃朗的彻底死心……

  种种情绪交织。

  最终,她缓缓点了点头。

  马车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悄然驶离了朔方城,踏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车厢内,萧暖柔细心照料着身体虚弱的萨娜。

  按时喂萨娜喝水吃药,与她轻声说着话,努力缓解她的紧张与不安。

  萨娜靠在软垫上,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致,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迷茫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盼。

  陈敢当站在朔方城头,目送着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浓眉紧锁,“传令下去,各关隘加强戒备,密切监视乌桓与新罗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