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秦夜指尖依旧缠绕着楚岚柔顺的发丝,缓缓开口道:“父皇那边,急切拒绝恐引猜疑。我想,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

  他微微俯身,在楚岚耳边低语:“其一,若父皇只是试探,或压力不大,我们便寻些由头继续拖延,比如北境局势未明,乌桓动向不清等等。其二,若父皇态度坚决,压力实在太大……”

  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实在不行,或许可以让‘小禾’出马。”

  “小禾?”

  楚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

  小禾这丫头……

  如今也不能叫小丫头了,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些年来的熏陶渐染下,见识气度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行事也稳妥机敏。

  更重要的是,小禾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秦夜继续道:“不必明说,只需营造一种东宫已有‘意中人’,只是时机未到或身份未明的氛围。父皇若觉太子并非不近女色,只是心有所属,且对象是身边知根知底、又得太子信任的人,或许就不会再强行塞一个陌生的‘太子妃’过来。这算是个缓兵之计。”

  楚岚仔细思量着这个提议。

  虽然有些委屈了小禾。

  但确实是目前能想到的、风险相对较小且能暂时安抚父皇的办法。

  小禾的忠心毋庸置疑,也能把握好分寸。

  “此法……或可一试。”

  楚岚轻轻颔首,随即又担忧道,“只是委屈小禾了,而且需得与她细细分说。”

  “这是自然,小禾那丫头机灵,一点就透。”

  秦夜安抚道:“岚儿,放心,一切有我。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楚岚的神色凝重起来:“是啊,不知道乌桓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勃勃朗沉寂多年,突然索要明珠,绝不可能只是兄妹情深。我看,还是得尽快写信给爹,让他老人家在北境多加提防,密切关注乌桓动向,同时也做好接应明珠的准备。”

  “正该如此。”

  秦夜刚应下,书房外便传来了柔儿轻柔的通报声:“殿下,有北境来的信。”

  “进来。”楚岚扬声道。

  柔儿手捧一封盖着火漆的信函,快步走入,恭敬地呈上:“殿下,信使说是秦老都督的亲笔信。”

  楚岚接过信,迅速拆开火漆,展开信纸阅读起来。

  秦夜也凑过头去一同观看。

  看着看着,楚岚脸上的凝重渐渐被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取代。

  秦夜更是直接乐出了声。

  信的确是秦文山的亲笔。

  前面部分先是汇报了北境近况,言及月氏已彻底平定,完全纳入大乾版图。

  各族归心,屯田、筑城、推广教化等事进展顺利。

  然而,写到后面,画风陡然一变:“……然,末将一介武夫,冲锋陷阵尚可,于此民政琐事,实是力有不逮,焦头烂额。每日面对如山文书、只觉头大如斗,远不如纵马驰骋、沙场点兵来得痛快!北境大局已定,有赵天霸、陈敢当等足以独当一面。臣……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恳请陛下、太子殿**恤,允臣卸任北境都督之职,回京荣养。或与吾儿秦夜互换职位亦可!他在云州治理颇有心得,正适合接手此地!”

  秦夜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当年我用这招把他换去了北境,如今他想用这招把我换回去?想得美!”

  楚岚也是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这父子俩,在“互相坑害”这方面,还真是颇有默契。

  她仿佛能看到公公在都督府里,琢磨写信的模样。

  “你呀……”

  楚岚嗔怪地看了秦夜一眼,“当初要不是你‘坑’了爹,他老人家如今还在京城享清福呢。”

  “那你夫君可就要在北境吃土了。”

  秦夜耸耸肩,理直气壮:“再说了,能者多劳嘛!爹在北境这七年,不是干得挺好?你看这月氏治理得井井有条。”

  玩笑归玩笑,楚岚仔细想了想,神色认真起来。

  她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对秦夜道:“爹想回来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你可不能去,你现在都是丞相了,朝中离不开你。”

  而且,如今监国,诸多大事都需要秦夜在身边出谋划策,稳定朝局。

  话锋一转,楚岚继续道:“但是,爹爹的请求,我觉得可以答应。北境如今确实大局已定,主要的威胁是乌桓,而对付乌桓,赵天霸、陈敢当等几位将军经验丰富,足以胜任。爹爹年岁渐长,让他一直镇守苦寒之地,我们做儿女的也于心不忍,是该让他回京享享清福了。”

  秦夜闻言,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点了点头。

  父亲年纪大了,长期戍边确实辛苦。

  如今北境防线稳固,内部治理也已走上正轨,是时候让老爹回来了。

  再说,有赵天霸、陈敢当等一批将领在,北境的军务无需过分担心。

  “岚儿说得是。”

  秦夜握住楚岚的手,“那就这么定了,上奏父皇,陈明北境情况,举荐赵天霸接任北境都督,请准爹爹回京。至于互换职位之事……”

  他笑了笑,“就当没看见吧。”

  楚岚莞尔,提笔便开始斟酌奏疏的措辞。

  ……

  几日后,京郊官道上烟尘微起。

  一队车马在精锐亲卫的护卫下,缓缓驶近京城。

  为首的老将银盔玄甲,精神矍铄。

  正是卸任归来的秦文山。

  而在队伍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里,坐着的便是此行被“接”回京城的特殊人物、乌桓公主,明珠。

  车队抵达京城后,秦文山需即刻入宫面圣,交割兵符并述职。

  而明珠,则在秦文山特意安排的一队可靠亲卫护送下,径直前往了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门前,得到消息的秦夜已在此等候。

  他看着那辆马车停下,帘幕掀开,一个身着乾服襦裙的身影,在侍女阿依的搀扶下,款款走了下来。

  七年光阴,并未在明珠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

  皮肤有所改善,不再似草原女子常见的小麦色,反而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白皙。

  身上属于草原的野性气质,彻底寻觅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神情。

  看上去,与寻常的乾人官家小姐无异。

  “明珠公主,别来无恙。”

  秦夜远远望着,语气平和地打了个招呼。

  明珠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秦夜身上。

  脸上并没有身为俘虏的屈辱或仇恨,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淡淡道:“秦刺史,别来无恙。”

  秦夜微微一笑,并没有在乎明珠的称呼,侧身引路,“一路辛苦,府中已备下茶点,请。”

  明珠默默跟上,随着秦夜走入荣国公府。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府内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眼神依旧没什么起伏。

  行至一处布置雅致的花厅,侍女奉上香茗。

  明珠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后,忽然开口问道:“这里,便是你家?”

  秦夜微微一怔,没想到明珠会问这个,点头道:“是,此处是荣国公府。”

  “很安静,也很整洁。”

  明珠评价道。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

  秦夜在观察明珠,试图从这过分平静的外表下,窥探出她真实的心绪。

  是隐忍?

  是麻木?

  还是真的将一切都看淡了?

  就在这时,花厅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少年少女的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