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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在!”

  秦夜躬身应道。

  “审!给朕严审!把他那些党羽,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个都给朕揪出来!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法森严!什么是天威难测!”

  楚天恒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然而,秦夜却并未立刻领命。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皇帝,又迅速垂下目光,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和“惶恐”:“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先劝慰了一句,然后才缓缓道,“陛下命臣严审,臣自当竭尽全力。只是……臣年轻识浅,此前多在军旅,于刑名一道实是初次涉足,审讯这等重犯,更是毫无经验。心中惶恐,唯恐有负圣恩。”

  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仿佛真的在请示般问道:“臣斗胆,请陛下明示……对于徐国甫本人,究竟……该如何处置?是斩立决?还是……车裂?或是……凌迟?”

  他每说出一个刑罚名称,声音就压低些许。

  带着一种初涉此道的“生涩”。

  但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让楚天恒冷静了几分。

  楚天恒猛然想起,徐国甫在他潜邸时就跟随他。

  在他登基后一度被视为左膀右臂。

  渐渐的,理智冲淡了愤怒。

  徐国甫不是普通的罪臣。

  是他楚天恒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己人”。

  若真以如此酷烈的方式处死他,岂不是向天下人宣告,他楚天恒识人不明,用人失察。

  连自己倚重了几十年的心腹都……

  史笔如刀啊!

  这对力求身后留名的帝王而言,是何等的讽刺和污点!

  而且,徐国甫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秦夜这看似“无能”的请示。

  实则是一种暗示和提醒!

  楚天恒缓缓坐回龙椅,闭上双眼,手指轻捏眉心,久久不语。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全头埋得更低。

  楚岚垂手而立,心中对自家夫君这番以退为进、拿捏圣心的手段暗自佩服。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恒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怒火已然熄灭,看着秦夜,轻声道:“徐国甫本人严查,但……轻办。”

  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用不少力气:“务必查清其所有罪状,私下呈报于朕,但其本人……不必动用大刑。”

  “至于其党羽、家眷,依律惩处,绝不姑息!”

  严查轻办!

  这四个字,划定了界限。

  查,要查个底朝天。

  但办,对于徐国甫本人,则要“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保留徐国甫的体面。

  也是保全皇帝的颜面。

  秦夜心中了然,立刻躬身:“臣,明白!定当谨遵陛下旨意,不负陛下仁德之心!”

  他巧妙地将“轻办”与“仁德”挂钩。

  给了楚天恒一个完美的台阶!

  楚天恒深深看了秦夜一眼,欣赏到了极点,“去吧,太子、秦爱卿,好好办案,朕重重有赏!”

  “是,儿臣/臣告退。”

  秦夜与楚岚再次行礼,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

  离开御书房,秦夜与楚岚径直来到了刑部审讯室。

  稍作安排,半个时辰后,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

  两名身材魁梧的狱卒,押解着头发散乱却挺直脊背的老者走了进来。

  正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徐国甫!

  他被按坐在铁椅上,手脚皆被铁环固定。

  徐国甫抬起眼皮,那双曾经深邃锐利、如今却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睛,先是落在了站在主位前的秦夜身上。

  嘴角扯动,露出一丝了然的冷笑,“秦夜……呵,看来如今该称一声秦尚书了,不在你的北境逍遥,回这京城是非之地,倒是勤勉。”

  说完,目光随即转向站在秦夜身侧稍后位置的楚岚。

  当看到她身上那象征储君身份的太子常服,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恭喜六皇子,有了秦尚书做谋划,终于得偿所愿,入主东宫了!”

  楚岚面色清冷,并未理会徐国甫的话语,缓缓坐了下去。

  秦夜脸上则浮现出几分玩味的笑意,踱步上前,在徐国甫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昔日丞相,如今的阶下囚,语气轻快,“恭喜徐相爷,荣升阶下囚,这待遇,满朝文武,您可是独一份!”

  徐国甫闻言,脸色一沉。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镇定的模样,冷笑一声:“伶牙俐齿,秦夜,你也别太得意。身居高位者,今日座上宾,明日阶下囚,古来有之。老夫今日下场,未必不是你明日之鉴。”

  “哦?”

  秦夜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徐相爷此话颇有深意啊,还是说……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到临头,想拉个垫背的,胡乱攀咬?”

  徐国甫微微仰头,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老夫为官数十载,起起落落,见得多了。权势二字,最是蚀骨销魂,也最是引人觊觎。你如今圣眷正浓,又深得太子信重,看似风光无限。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满朝上下,盯着你这位置,等着你行差踏错的人,不在少数。今**能将老夫拘于此地,他日,未必没有后来者,将你送入同一间囚室。”

  他试图用这种宿命论来扰乱秦夜的心神,给自己找寻一丝心理上的平衡。

  也是想借此暗中给楚岚提个醒,让其提防、猜忌秦夜!

  然而……他并不知道……

  秦夜闻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未来之事,虚无缥缈,谁能说得准呢?或许如徐相所言,秦某日后亦有波折。但至少现在,此刻,坐在这铁椅之上,戴着这沉重镣铐的,是您徐国甫,而不是我秦夜。”

  说着,他微微俯身,靠近徐国甫,声音压低:“所以,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觉悟。逞这些口舌之利,除了让您自己显得更加狼狈可笑之外,于您的处境,并无半分益处。陛下命我主审此案,您觉得,我是该先听听您这些关于‘官场哲学’的高论,还是该先问问您,与乌桓私下交易的那些盐铁、军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国甫梗着脖子,强辩道:“随便你,不过你想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想屈打成招也绝无可能!”

  “打?”

  秦夜直起身,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徐相爷,您看我像是要动刑的样子吗?”

  他刻意顿了一下,观察着徐国甫的反应,见其眼神微动,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令郎徐子麟……就是那位左侍郎,前几日在京郊意图劫杀贡队,被陛下当场拿获。许是惊吓过度,如今已然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了。真是……可惜了啊。”

  徐国甫听到儿子的消息,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嘴唇哆嗦着,仍旧死死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成王败寇……子麟他……技不如人,老夫……无话可说!”

  秦夜将这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这老狐狸的心防已经开始松动。

  但并不急于追问,而是话锋一转,用一种闲聊的语气继续说道:“徐相爷一生,位极人臣,享尽荣华。想必最在意的,便是身后清名,是史书工笔如何记载吧?”

  徐国甫瞳孔微缩,警惕地看着秦夜。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夜微微一笑:“您说,若是将此案审结,将您通敌卖国、贪赃枉法的桩桩罪状公告天下之后……再命工匠,用生铁,为您铸造一尊跪像,就立在您曾经风光无限的相府门前,或者……每个郡,每个城热闹的市井口,以儆效尤。让百姓日日经过,都能看到你徐国甫,是如何卑躬屈膝,向乌桓摇尾乞怜,是如何为了私利,罔顾君恩,祸国殃民!让千秋万代,都记住您这副卖国求荣的嘴脸!让您的子子孙孙,都因您这尊跪像而蒙羞,永世不得抬头!”

  “你……”

  徐国甫身躯一颤,眼眸陡然瞪大!

  他一生除了权势,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那尊想象中的、冰冷沉重的铁跪像,仿佛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承受着无数鄙夷、憎恨的目光和唾沫!

  这比千刀万剐更让他感到恐惧!

  “秦夜!竖子尔敢!”

  徐国甫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静全部崩塌,“你敢如此辱我?!老夫……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夜后退几步,拿起纸笔开始书写:“犯官徐国甫,深知罪孽深重,尤惧身后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