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药汁滤出,倒进一只白瓷碗里。

  目光在药柜上扫过,他看到了角落里放着的一罐冰糖。

  他顿了一下,伸手捏了两块,扔进了滚烫的药汁里。

  冰糖在深褐色的液体中迅速融化,消失不见。

  休息室里,杜霏霏正躺在床上,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她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身体却还是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门被轻轻推开。

  陈易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浓郁的药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小小的空间。

  “趁热喝了。”他将碗递到杜霏霏面前。

  杜霏霏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易很自然地伸手,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让她能舒服地靠着。

  “谢谢。”杜霏霏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已经做好了被苦到面目狰狞的准备。

  她闭上眼,像是奔赴刑场一般,将药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预想中的苦涩并没有铺天盖地而来。

  药汁入口,虽然带着草药本身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一股温润的微甜。

  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扩散到胃里,连带着小腹的绞痛都仿佛缓解了。

  她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看着空空的碗底。

  “你……放糖了?”

  “嗯,加了两块冰糖,能改善一下口感。”

  陈易接过空碗,语气平淡。

  杜霏霏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她见过很多医生,但像陈易这样细心的,还是第一个。

  喝完药,盘踞在小腹的疼痛却依然顽固,没有立刻消散。

  杜霏霏的眉头依旧紧锁着。

  “药效没那么快。”

  陈易看出了她的焦急。

  “疼得厉害的话,我帮你按一下穴位,可以快速缓解。”

  “按……按摩?”

  杜霏霏的脸颊“唰”的一下又红了。

  那可是肚子啊。

  虽然隔着衣服,但让一个男同事……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小腹那不识时务的疼痛,却又一次提醒着她,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她咬着下唇,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在疼痛面前败下阵来。

  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得到许可,陈易转身走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他洗了很久,才重新走进来。

  他没有急着上手,而是站在床边,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快速地搓动起来。

  直到手心变得滚烫,他才停下。

  “我开始了。”他轻声说了一句,算是提醒。

  杜霏霏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感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隔着被子,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陈易没有乱动,只是将手掌悬停在她的小腹上方,用掌心的热量先为她温敷。

  片刻后,他才找准了“气海穴”的位置。

  用指腹以一种特定的频率,不轻不重地按压下去。

  “唔……”杜霏霏发出一声闷哼。

  那是一种酸胀中带着舒适的感觉。

  盘踞的疼痛,竟然真的随着他的按压,开始一点点地瓦解、消散。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渐渐舒缓。

  就在她快要沉沉睡去时,那只手掌却突然向上移动了几分。

  杜霏霏瞬间惊醒,身体又一次绷紧。

  “别紧张。”

  陈易的声音及时响起,依旧平静沉稳。

  “换一个穴位,这是‘关元穴’,固本培元,理气活血。”

  他的解释专业而坦然,瞬间打消了杜霏霏心里的紧张。

  她重新放松下来,任由那股温热的力量,将自己从痛苦的深渊中一点点拉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陈易收回手时,杜霏霏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新生。

  小腹的绞痛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舒适。

  她缓缓睁开眼,脸上那病态的苍白已经褪去,转而变成了健康的红晕。

  “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不疼了。”

  杜霏霏的声音里带着轻松。

  “那就好,好好睡一觉。”

  陈易帮她把被子盖好。

  “明天我再帮你按一次。”

  说完,他便端着空碗,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房门被轻轻带上,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杜霏霏躺在床上,感受着小腹前所未有的舒坦。

  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响着陈易那句“明天再帮你按一次”。

  她的脸颊,不知不觉又烫了几分。

  陈易走出医务室,夜风一吹,酒意混杂着刚才的些许燥热,让他觉得有些头脑发胀。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向了公共浴室。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凉水兜头而下。

  刺骨的寒意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的杂念,被这股凉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

  清晨六点,天才蒙蒙亮。

  当铁拳团的军官们还在宿醉的头痛中挣扎时,陈易已经准时起床。

  六点半,他准时出现在了团里的训练场上。

  陈易脚步不快,军靴踩在训练场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特意放缓了速度,从队伍的末尾,慢慢朝着前方走去。

  还没走近,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耳朵。

  声音的源头,正是王滟兵。

  这小子正站在队列里,身体站得笔直,眼神却滴溜溜地乱转。

  嘴巴更是没闲着,正对着身边的战友们,绘声绘色地吹嘘着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

  “你们是没看到啊!那场面!”

  “咱们团长,康师傅!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抖!”

  “还有政委,副团长,一个个平时多威风。”

  “昨天晚上,在陈医生面前,那都跟刚跑完五公里武装越野一样,脸都绿了!”

  王滟兵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

  虽然神枪手四连昨晚并没有参加高层的庆功宴。

  但这并不妨碍战士们通过各种渠道获取第一手“战报”。

  有的是给领导站岗的警卫员,有的是负责照顾醉酒军官的勤务兵。

  还有的是半夜去送醒酒汤的炊事班战士。

  零零散散的目击情报,经过一夜的发酵。

  此刻在王滟兵的嘴里,已经汇聚成了一部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

  “真的假的?王滟兵你别吹牛!”

  旁边一个战士明显不信,但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好奇。

  “吹牛?我王滟兵什么时候吹过牛!”

  “警通连的兄弟亲口跟我说的!”

  “他们连长去扶咱们团长,结果差点没被团长给压趴下!”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陈易…你这个兵…能处!酒量…真他**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