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得去看看其他伤员。”

  “啊?陈医生,您不去休息一下吗?”

  杜霏霏急了。

  从上来到现在,陈易几乎没有合过眼,刚刚又经历了那种生死一线的救援。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没事。”

  陈易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外面,临时搭建的帐篷群里,到处都是伤员的呻吟声和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

  一场手术接着一场手术。

  清创,缝合,包扎。

  陈易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精准而高效地处理着一个又一个伤员。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当他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的伤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凌晨两点。

  陈易靠在一张行军床上,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刚闭上眼,帐篷的帘子就被人猛地掀开。

  一名通讯兵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陈医生!不好了!”

  “水坝那边刚刚送来一个重伤员!是咱们自己人!”

  “已经昏迷了!”

  陈易猛地睁开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没有了丝毫睡意。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抓起旁边的医疗箱,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雨声混杂着焦急的呼喊,撕裂了凌晨的寂静。

  陈易跟着通讯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冲向了临时营地最边缘的一个帐篷。

  医疗箱的金属搭扣在他奔跑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快!快让开!”

  “陈医生来了!”

  围在帐篷门口的战士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陈易的胃里一阵翻搅。

  帐篷中央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战士。

  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军绿色的作训服破烂不堪。

  胸口的位置更是塌陷下去一大块,形状极不规则。

  一张沾满泥污的脸,年轻得甚至有些稚气。

  “怎么样了?”

  陈易放下医疗箱,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有些沙哑。

  一名年轻的女护士正跪在担架边,双手还在按压着战士的胸口,但动作已经越来越慢。

  她抬起头,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无力。

  “陈医生……”

  “没有呼吸了。”

  “心跳……也测不到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

  “瞳孔已经开始散大,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说什么!”

  “你他**再说一遍!”

  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官班长,眼睛红得嚇人,情绪完全失控了。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将这个宣布了死刑的护士生吞活剥。

  “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没救了!”

  “你们是不是怕死!是不是不敢去前面!所以才在这里磨磨蹭蹭!”

  “我弟弟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啊!”

  他的怒吼声嘶力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

  周围的战士想要上来拉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那名被他揪住的女护士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住手!”

  一声冷喝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易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那名班长的手腕。

  他的手看起来并不粗壮,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劳累而显得有些苍白。

  但那股力量却让班长无法再前进分毫。

  “放开她。”

  陈易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弟弟他……”

  班长还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陈易眼神的瞬间,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布满了血丝,写满了疲惫,但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能冻结一切焦躁和狂怒。

  “我知道你难受。”

  陈易缓缓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但你抓着的这个人,昨天为了从一栋快要塌掉的危楼里救一个六岁的孩子。”

  “差点被预制板砸断腿。”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说的怕死,就是指这个?”

  士官班长的身体猛地一震,揪着护士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护士,又看了看陈易。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刚刚还在被指责的女孩身上。

  女孩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努力地挺直了腰。

  “救人是我的职责。”

  她哽咽着说。

  陈易没有再看那个班长,而是蹲下身,开始检查担架上的战士。

  他伸手探了探战士的颈动脉。

  冰冷。

  死寂。

  他又掀开战士的眼皮,瞳孔确实已经放大,对光线毫无反应。

  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临床死亡的特征。

  那个班长呆立在原地,脸上的愤怒和悲伤凝固成了一种茫然的绝望。

  他看着陈易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垂下了头,巨大的悲痛让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帐篷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易要起身宣布最终结果时。

  他的手指却忽然顿住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在他的指尖下,在那片死寂的皮肤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很轻。

  轻得就像是幻觉。

  但陈易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不是幻觉。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簇火苗。

  “准备手术!”

  “他还有救!”

  这六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帐篷里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已经绝望的班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陈医生……”

  “您说什么?”

  “我说,他还有救!”

  陈易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转头看向那名班长,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我要告诉你,希望非常渺茫。”

  “可能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很有可能,我拼尽全力,最后还是一场空。”

  “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班长愣愣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易点了点头。

  “求您!”

  “只要有一点希望,求您救救他!”

  “好。”

  陈易不再废话。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担架上的战士。

  那个一百六七十斤的年轻士兵,在他怀里却好像没有多少分量。

  “把他抬进手术帐!”

  “快!”

  他抱着战士,大步流星地冲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手术帐篷。

  “小刘!”

  陈易一边走一边高声下令。

  刚才那名被吓哭的女护士立刻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