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洪水混杂着泥沙,灌入他的裤腿,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脚步又快又稳,在浑浊的水中拉出一条清晰的水线。

  身后的突击队员和医护人员紧紧跟着。

  越靠近市中心,积水越深。

  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废弃的汽车像孤岛一样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车顶。

  “我们需要船!”

  杜霏霏焦急地喊道。

  水已经快要到腰了,再往前走,很多设备都会报废。

  陈易的目光在周围快速扫视。

  他看到不远处几栋居民楼下,拴着几艘皮划艇和冲锋舟,应该是居民自用的。

  “征用!”

  陈易的命令简洁明了。

  “留下**,战后双倍赔偿。”

  士兵们立刻行动,很快,几艘冲锋舟的马达便在水面上轰鸣起来。

  一行人乘坐冲锋舟,劈开浑浊的波浪,直奔榕城总院。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那栋令人心惊胆战的建筑。

  榕城总院的门诊大楼和住院大楼是两栋独立的建筑。

  此刻,两栋楼的底部都泡在至少一米六深的积水里。

  门诊楼的墙体上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缝。

  而旁边的住院大楼,情况则惨烈得多。

  那是一栋十几层高的建筑,此刻却以一个肉眼可见的角度倾斜着。

  楼顶像是被什么巨物砸中,塌陷下去一个巨大的豁口,钢筋水泥的碎块挂在边缘,摇摇欲坠。

  整栋楼仿佛一个垂死的巨人,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哪……”

  一个年轻的护士发出了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冲锋舟靠在了住院大楼的门厅台阶旁。

  陈易第一个跳了下去,水瞬间淹到了他的胸口。

  他稳住身形,抬头观察着整栋大楼的结构。

  “所有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插着呼吸机的。”

  “还有待产的孕妇和儿科病房的孩子,优先上船撤离!”

  他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和建筑的呻吟声。

  “家属和轻伤员,能自己走的,由士兵引导,涉水撤离到安全地带!”

  “李二牛,带人去把病房里的铁床拆了,用床板做成简易的浮筏,增加运力!”

  “医院所有还能动的医护人员,现在全部听我指挥!”

  陈易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原本乱作一团的医院大厅里,那些惊慌失措的医生护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立刻开始按照他的指令行动起来。

  救援工作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士兵们冲进大楼,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危重病人抬出来,送上冲锋舟。

  孕妇们在护士的搀扶下,被优先安排撤离。

  孩子们被士兵抱在怀里,用雨衣紧紧裹住,他们的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让人心碎。

  陈易站在及胸深的水里,像一根定海神针,指挥着全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每一个病人的情况,优化着撤离的每一个环节。

  “陈军医!”

  一个穿着护士长**的中年女人焦急地蹚水过来。

  “ICU和普通病房的病人都已经开始转移了。”

  “但是……但是还有一个孩子,在顶楼的无菌仓里!”

  陈易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什么情况?”

  “是……是一个败血症患儿,全身大面积感染,一直在无菌仓里接受治疗。”

  护士长的声音带着哭腔。

  “几个小时前就断电了,无菌仓的空气净化系统和生命维持设备全都失效了。”

  “我们不敢动他,一旦离开无菌环境,他身上的感染会立刻爆发。”

  “根本……根本撑不到去临时医疗点。”

  护士长的话让周围的气氛凝固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不动,孩子会死在即将倒塌的大楼里。

  动,孩子可能会死在转移的路上。

  就在这时,一对夫妻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易面前的泥水里。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了!”

  男人不断地用额头撞击着水面,女人则死死抓着陈易的裤腿,泣不成声。

  他们就是那个孩子的父母。

  陈易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

  他弯下腰,伸手扶起那个男人。

  他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会救他。”

  陈易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你们先跟船撤离。”

  “不!我们不走!我们要陪着孩子!”女人尖叫道。

  “待在这里,你们只会成为累赘。”

  陈易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却比任何安慰都更有用。

  “杜霏霏,小影,把他们带走。”

  “是。”

  杜霏霏和小影走上前,半是搀扶半是强制地将那对几近崩溃的夫妻带向冲锋舟。

  陈易转头看向那个护士长。

  “带我上去。”

  护士长愣住了。

  “陈医生,现在上去太危险了,而且……而且没有设备,根本……”

  她不相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救那个孩子。

  那不是医术能解决的问题。

  陈易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护士长从那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自信。

  她咬了咬牙,转身在前面带路。

  “这边走。”

  陈易跟着她,逆着撤离的人流,向着那栋摇摇欲坠的大楼深处走去。

  留下的几个总院医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

  “他……他想干什么?”

  “一个人上去?疯了吗?”

  “没有无菌环境,没有设备,神仙也救不了那个孩子啊。”

  雨水,从楼顶的破洞中灌入,顺着墙壁流淌。

  整栋楼,都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顶楼的走廊,比下面任何一层都要安静。

  水从天花板的裂缝里渗下来,汇成一股股细流,在地面上蜿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霉菌和灰尘混合的古怪气味。

  “陈医生,就是……就是这里。”

  护士长指着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声音发颤。

  无菌仓的隔离门。

  门上的观察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旁边的状态指示灯早就灭了。

  陈易的脚步没有停。

  他走到门前,伸手触摸冰冷的金属门板。

  没有一丝温度。

  “里面的情况,你详细说一下。”

  “断电超过五个小时了。”

  护士长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备用电源也早就耗尽,空气循环和过滤系统全部停摆。”

  “现在里面……就是一个封闭的铁盒子。”

  陈易点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消毒用品在哪里?”

  护士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指向旁边一间准备室。

  “这里有,但可能……可能也被水淹了。”

  准备室的门被推开。

  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