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七针,风府穴,鬼枕。

  这一针的位置极为凶险,陈易下针的动作明显慢了几分。

  第八针,承浆穴,鬼市。

  第九针,劳宫穴,鬼窟。

  第十针,上星穴,鬼堂。

  他的下针速度越来越快,指尖的金针几乎化作一道道残影。

  第十一针,阴下缝,鬼藏。

  第十二针,曲池穴,鬼臣。

  只剩下最后一针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易深吸一口气,伸手取下了谭旭东脸上的氧气面罩。

  他的左手捏开谭老那干裂的嘴唇,右手持着最后一根金针,缓缓伸向他的舌下。

  第十三针,海泉穴,鬼封!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根刺入舌下的金针上,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一秒。

  两秒。

  三秒。

  病床上的谭旭东,没有任何反应。

  失败了?这个念头刚刚从众人心底升起。

  下一刻,异变陡生!

  只见谭旭东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上半身剧烈地一抖。

  “噗——”

  一大口乌黑腥臭的血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骇的目光中,谭旭东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醒了!醒了!”

  罗林峰激动地大喊起来。

  “爸!爸你醒了!”

  谭岳明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泪流满面。

  周若琳更是死死抓住丈夫枯瘦的手,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谭旭东的眼神还有些茫然,但他看到了妻子,看到了儿子,虚弱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神乎其技……这简直是神迹!”

  中医老者看着这一幕,激动得浑身发抖,看向陈易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陈易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别急着激动。”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兴奋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他舌下还有最后一针封着,要取下来,才能说话。”

  兴奋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戛然而止。

  整个病房,只剩下谭旭东微弱却绵长的呼吸声。

  陈易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耗费了巨大心神的表现。

  他迈步上前,动作轻缓。

  “我来取针,你们退后一些。”

  谭岳明和周若琳下意识地向后退开,给陈易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陈易的左手轻轻托住谭旭东的下颌,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如同最精准的手术钳,探入谭老那依旧干裂的嘴唇。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那根刺入舌下海泉穴的金针,是封住最后一缕生机的“鬼封”之针,取之毫厘,差之千里。

  陈易的指尖稳得像一块磐石,没有丝毫的颤抖。

  他夹住针尾,向上轻轻一提。

  “唔……”

  一声闷哼从谭旭东的喉咙里发出。

  他那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庞,又因为这细微的牵扯而痛苦地皱起。

  金针被完整地取了出来,在无影灯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随着这最后一针的离体,谭旭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不再是垂死之人的游丝,而是带着活人温度的吐纳。

  “快,换被子!”

  罗林峰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指挥着旁边早已待命的护士。

  两个年轻的女护士如梦初醒,连忙上前。

  动作麻利地将那被乌黑血污浸染的床单被褥全部撤下,迅速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纯白床品。

  空气中那股腥臭味,也随之淡去了几分。

  恰在此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护士端着一个白瓷炖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陈医生,您要的参汤。”

  炖盅的盖子一揭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仅仅是闻到这个味道,都让人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百年老山参熬制的吊命汤。

  陈易接过炖盅,用小勺舀了一点,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不烫不凉,刚刚好。

  他一手扶起谭旭东的后颈,让他半靠在自己臂弯里,一手将汤勺凑到他的嘴边。

  “谭老,慢点喝。”

  谭旭东的眼皮很沉重,但他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参汤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他干涸枯竭的身体,如同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来自天地精华的元气。

  陈易喂得很慢,很有耐心,一勺接着一勺。

  一碗参汤,最终喝下去了近三分之二。

  谭旭东的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健康的、由内而外透出的红润。

  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茫然,变得清明了许多。

  将炖盅递给护士,陈易转过身,开始取谭旭东身上剩下的十二根金针。

  那位中医老者立刻凑了上来,双眼瞪得溜圆,想要看清陈易的手法。

  在他想来,施针有序,取针自然也该有法度,通常是按照下针的相反顺序,一针一针地退出。

  然而,陈易的动作,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只见陈易伸手,第一根取下的,竟是手肘处的第十二针,曲池穴,鬼臣。

  紧接着,他取下了第三针,位于手腕的大陵穴,鬼心。

  而后是第四针,脚踝的申脉穴,鬼路。

  “这……这……”

  中医老者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取针的顺序杂乱无章,毫无逻辑可言,完全不符合任何一部医典古籍上记载的法门。

  他想出声询问,却又怕打扰到陈易,只能在心里急得抓耳挠腮,口中不停地念叨。

  “乱了,全乱了……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他哪里知道,十三鬼针,针针要命,下针是引,取针是解。

  这一引一解,顺序、力道、时机,皆有天壤之别,其中的玄奥,早已超出了凡俗医理的范畴。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从人中穴被取下,陈易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将十三根金针悉数收回针盒,额角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小……陈医生……”

  病床上,谭旭东的声音传来。

  虽然依旧沙哑虚弱,但吐字已经清晰了许多。

  “谢谢你……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陈易转过身,对上他感激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谭老,您元气亏损严重,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

  “尽量少说话,更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爸!”

  “老谭!”

  谭岳明和周若琳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床边,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