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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大都,汝阳王府。

  那间曾用来囚禁玄冥二老的幽静小院,此刻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

  赵敏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白玉瓷瓶。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某个人的、温热的体温。

  她的身后,鹿杖客与鹤笔翁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躬身侍立。

  他们的脸色,比这深秋的夜色还要苍白几分。

  “他知道。”

  赵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二人发问。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那第三掌,是虚招。”

  鹿杖客的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声音沙哑:“郡主天资绝世,那一招‘玉碎昆冈’的变招,已是神来之笔。只是……只是那宋青书的护体神功,太过霸道,竟能自行反震……”

  “护体神功?”赵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你们真以为,我输给的是九阳神功?”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里,再无半分少女的娇俏,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冷静。

  “我输给的,是那一把火。”

  “是那封送往武关的警告信。”

  “是那瓶能解‘十香软筋散’的醒神香。”

  她每说一句,鹿杖客与鹤笔翁的头,便垂得更低一分。

  赵敏没有再看他们,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重重宫闱,望向了西方那片被无尽黑暗笼罩的巍峨山脉。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那一日一夜的所有细节。

  从他揭穿成昆阴谋的如山铁证,到他技压五派的从容不迫。

  从他空手夺下倚天剑的霸道,到他三言两语便化解明教内乱的手段。

  再到最后,那一场大火,那三路奇兵,那釜底抽薪的狠辣,以及……那在最后关头,将她稳稳接住的、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一环扣一环,一步算十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功,这是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阳谋,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兵法!

  而自己,却还天真地,想用一场江湖人的单打独斗,来决定这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胜负。

  何其可笑。

  “我小看他了。”赵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逢对手的兴奋与颤栗,“我一直以为,这中原武林,不过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却不想,竟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对手。”

  她缓缓走到书案前,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所有的懊恼与不甘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即将开启一场旷世棋局的炽热与专注!

  她提起笔,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之上,写下了两道简短,却又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王府令。

  第一道。

  “传令下去,彻查丐帮长老陈友谅,以及所有与成昆有过来往的江湖人士。我要知道,我父王麾下,到底养了多少条吃里扒外的狗。”

  第二道。

  “将那宋青书自下武当山以来,所有的行事风格、武功路数、用兵方略,以及他身边所有人的资料,尽数整理成册。我要知道,他走的每一步棋,下一步,会落在何处。”

  她写完,将手中的狼毫笔,重重地,掷于笔洗之中。

  溅起的墨点,如同一盘散乱的棋局。

  “宋青书……”

  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充满了无尽战意的笑容。

  “这天下,是你的,还是我的。”

  “我们,才刚刚开始。”

  同一片月下,光明顶。

  议事大厅之内,灯火通明。

  宋青书静坐于主座之上,他面前的书案上,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更没有堆积如山的金银。

  只有两份刚刚拟好的、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的文书。

  第一份,是一张全新的人事名册。

  上面,杨逍的名字之后,跟着的,是“光明左使兼风字台统领”的头衔,负责的,是整个明教的情报与暗杀。

  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后,则是“鹰卫营大元帅”,统领原天鹰教部众,听调不听宣,乃是明教最锋利的尖刀。

  韦一笑,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每一个人的名字之后,都有了全新的、权责分明的任命。

  整个明教,在这张薄薄的纸上,被他彻底地、干净地,打散,重组。

  化作了一架分工明确、令行禁止的战争机器。

  他缓缓地,将这份名册,推到了一旁。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第二份文书之上。

  那是一张用最上好的宣纸,由明教中最擅丹青的画师,精心绘制的……追缉令。

  追缉令上,是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一个,是满脸慈悲、眼底却藏着无尽怨毒的圆脸僧人。

  一个,是面带谦和、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白衣秀士。

  成昆。

  陈友谅。

  宋青书看着那两张面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拈起了那支早已蘸满了朱砂的狼毫笔。

  他手腕微动,在那张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追缉令之上,在那两个代表着无尽阴谋与血债的名字之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鲜红的、如同血色枷锁般的圆圈。

  一笔落下,杀机,已定。

  新的棋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