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残令上的银光,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骸骨君王那片纯粹的死寂。

  它在恐惧。

  一种源自存在本身,对“空无”的极致恐惧。

  朱宁的脸色在骨甲之下惨白如纸,催动这枚残令,几乎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

  可他依旧站着,那双死寂的眼瞳,平静地凝视着眼前这尊新生的王。

  他在等一个答案。

  骸骨君王那副完美无瑕的骨架,在银光的笼罩下,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它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朱宁,那股冰冷的意志第一次传递出臣服之外的情绪。

  困惑,不解,以及……交易。

  “你……不是……他。”

  断断续续的意志,如同破碎的琉璃,在朱宁神魂中响起。

  “我不是。”朱宁的回应简单而直接。

  骸骨君王沉默了。

  它能感觉到,朱宁手中的力量并非源自他自身,而是一种借来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威慑。

  可它不敢赌。

  那种能将一切存在都彻底抹去的力量,是它新生的意识中,唯一的噩梦。

  “臣服。”朱宁的意志再次传来,不带丝毫情感,“或者,一起消失。”

  骸骨君王缓缓地,低下了那颗高傲的,由最纯粹的死亡构筑的头颅。

  它没有言语,只是抬起了那只修长的骨手,一缕微不可见的惨白色魂火,从它指尖飘出,缓缓飞向朱宁。

  那不是攻击,是契约。

  是骸骨一族最古老的,献上自己一缕本源魂火的臣服之礼。

  朱宁没有半分迟疑,伸出骨白的指尖,接住了那缕魂火。

  魂火入体,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权的联系,在他与骸骨君王之间轰然建立。

  成了。

  朱宁缓缓收回了那枚光芒黯淡的残令,胸口一阵剧痛,险些当场跪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片围攻穿山甲兄弟的骸骨海洋,毫无征兆地,停了。

  所有骸骨怪物都僵在原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

  石穿和土越浑身浴血,甲壳之上布满抓痕。

  它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副诡异的景象,又看了看那尊缓缓走向它们的,骨白魔神。

  “大人……”

  朱宁没有理会它们。

  他只是走到那尊低着头颅的骸骨君王面前,声音嘶哑。

  “你的名字。”

  骸骨君王空洞的眼眶,缓缓抬起。

  “我……没有名字。”

  “从今天起,”朱宁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你叫‘白骨’。”

  “遵命,”骸骨君王,不,白骨的意志再次传来,这一次,带上了绝对的服从,“我的……王。”

  它缓缓转过身,空洞的眼眶望向了周围那片无边无际的,骸骨的海洋。

  它抬起了那只修长的骨手。

  “饿。”

  一个字,如同神谕。

  那片静止的骸骨海洋,再次翻涌。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穿山甲兄弟,而是彼此。

  疯狂的啃食,野蛮的融合,再次上演。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无序的混乱。

  所有的骸骨怪物,都像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破碎的身躯献祭给它们新生的君王。

  白骨静静地立在废墟中央,任由无数骸骨的碎片融入自己的身体。

  它那副本就完美的骨架,变得更加凝实,气息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它在进食。

  朱宁没有再看。

  他走到早已力竭的穿山甲兄弟面前,从怀中摸出了一小块风干的肉块,扔了过去。

  “处理伤口,”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然后,打扫战场。”

  石穿和土越看着那尊正在吞噬万骨的君王,又看了看自己身前这位更深不可测的新主人,眼中充满了无法稀释的敬畏与狂热。

  它们知道,自己赌对了。

  “遵命!”

  它们重重叩首,拖着重伤的身躯,开始清理这片狼藉的战场。

  朱宁缓缓走到乱葬岗的边缘,在那块最大的墓碑上坐下。

  他缓缓摊开手,那串深紫色的佛珠,静静地躺在掌心。

  他知道,自己在这片废墟之上,终于有了第一份,可以被称为“王牌”的东西。

  一条暂时臣服的骸骨君王。

  一对被鲜血磨砺出的獠牙。

  还有一张,正在山林间缓缓铺开的,鸦之网。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浪浪山主峰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该回去,向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棋者,递交一份新的,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投名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