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着众人的面

  一日前,

  傍晚,

  叶云尚听到太后要她作陪的消息传来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是渡劫吧,

  她做足了准备,有信心把当朝太后伺候得挑不出错来。

  湖心亭热闹万分,眼看湖中船戏唱了大半,太后半倚在贵妃榻上,悠闲的不得了,时不时还和她聊笑几句。

  见太后满意,叶云尚心放下大半,这时从岸边默默走来一个断了手的男人,低头跪倒了太后身边。

  男人断了一只,切断处圆不溜秋的,看起来又恶心又滑稽,

  在场几十个女子,无不好奇,无一人敢问。

  倒是曹芳笑着开了口,“这人是我哥哥。”

  叶云尚大惊失色,一亭子的女人们霎那间安静下来。

  曹芳纤手一抬,叫停了船上咿咿呀呀的黄梅戏,笑道:“他是个太监,三个月前干了错事,怕被我责罚,自己把自己手给剁了。”说着泼了男人一脸茶水,“是不是呀,哥哥。”

  男人连连点头说是,惊恐的眼神看的叶云尚心一凉。

  曹芳用帕子细细擦了手,继续道:“你可知他做错了何事?”

  叶云尚身子坐得笔直,恭敬道:“臣妇不知...还请太后指点一二...”

  “臣妇...”听见这个自称,曹芳冷哼一声,丢了个尖锐的眼神给叶云尚,

  叶云尚一头雾水,小心脏猛猛地跳。

  曹芳继续刚才的话头:“他打翻了茶盏,弄湿了我的手。我最讨厌手上沾水了。”

  说着沾了点茶水,在指尖弹着玩。

  叶云尚硬着头皮应和:“太后赏罚分明...该罚...该罚...”

  曹芳又问:“你这茶叫什么?”

  叶云尚答:“这是臣妇自家茶庄产的金骏眉...若太后喜欢——”

  “我不喜欢。”曹芳打断,拿起茶壶,把剩下的都浇到了断手男人的头上。

  半炷香前还和乐融融的湖心亭,此时空气像结了冰,所有人垂着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你喜欢金骏眉?”曹芳又问。

  叶云尚在欺君和老实交代两个选项中反复横跳,还是不敢朝太后说谎,一咬牙,谄笑道:“臣妇从小跟着阿娘一起品茶,最喜的就是金骏眉...”

  曹芳问:“所以你死了,会带金骏眉到墓里当陪葬?”

  饶是在场几十号人,谁能想到太后能说到陪葬上去,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曹芳心里不痛快,

  她一直想着叶云沐的话,一想到这女人有资格进秦家祖坟,她就猫抓心一样难受。

  叶云尚声线已经有点抖了,战战兢兢地答道:“或许...会吧...”说完赶紧加了句:“还要看太后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滚。”曹芳笑道。

  不等叶云尚反应,她指甲点了点桌子,“给我沏茶。”

  叶云尚此时脑子已经不转了,埋头煮水沏茶,茶好了,恭敬地呈给太后,

  太后刚刚说了什么?

  让她滚?

  是她听错了吧...

  伸手的瞬间,断手的男人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住。

  同一时间,曹芳唇角勾起弧度,接杯子的手故意一抖,茶水泼了自己一手。

  “哎呀,手湿了,真烦。我最讨厌手湿了。”曹芳轻笑。

  叶云尚头皮一炸!立马跪倒在地,连声哀求:“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好了,她看出来了,太后今天就是冲她来的!

  她把头埋在地上,暴露在外的后颈出了一层冷汗,没等来太后暴怒的责罚,等来了一声娇羞地软音,

  “秦越,你回来啦!”曹芳忽地坐起来,拉着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伸出被烫红的手指嘟囔道:“你夫人欺负我。”

  男人微笑,当着众人的面,用一种亲昵的姿态靠近,在她耳畔低声开口:“闹够了就给我回宫。”

  曹芳圈住他的脖子,差不多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同样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你宠我,当着众人的面。”

  香软的身躯依偎在他身上,过分的接触让秦越心生厌恶,他环住曹芳的腰,笑容宠溺:“就一次,结束就回去。”

  曹芳眼睛一亮,传来笔墨纸砚,乖巧地铺开,将毛笔递到男人手上,

  “我要你休妻。”她说。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上演黄梅戏的小船晃了下,上面的人差点落水。

  叶云尚瘫倒在地,面色煞白。

  男人淡漠地接过笔,一字一字,原封不动地照着曹芳所说的写下来,

  曹芳没读过什么书,文采等同于没有,七零八落的句子配上秦越苍劲的小楷,显得十分滑稽。

  休妻书的内容很简单,

  因为妻子怠慢了漂亮的当朝太后,所以被逐出家门。

  曹芳执意要那人加上“漂亮的”三个字。

  男人写完丢下毛笔,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寥寥几句话,结束了叶云尚三年半的主母生涯。

  见她傻了,曹芳笑着问断手的男人:“你当时洒了茶水,我是要怎么罚你的?”

  断手男人说:“加官进爵。”

  几个字一出口,周围死一样寂静。

  加官进爵,就是把人捆住,蒙一张纸浇一碗水,湿纸紧紧贴合在口鼻上,一层层叠加,直到一丝缝隙都透不出气,把人生生闷死。

  叶云尚的面色与死人无异,回过神来不住地磕着头,求太后饶她一命。

  叶云尚,秦家主母,何许人也,

  走哪都是最高傲的存在,此刻却跪在地上,磕得额头血迹斑斑,声音嘶哑如破布。

  曹芳吃完了一叠果干,说:“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怕成这样么。我可是很仁慈的,不然秦越怎么会这么喜欢我。”她挑了下眉,说:“拉出去,杖责二十,丢出大门。”

  ...

  “杖责二十,丢出大门...”阿沐喃喃,

  恨的人落难,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只觉得胆寒。

  太后就是个疯子,不但疯,还身居高位,一句疯言就能搅的天翻地覆。

  叶云尚先被料理,接下来就该是她了...在太后面前,秦越绝不会护着她...

  肚里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了她的不安,踹了她好几下。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太后不会让她的孩子平安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