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赦一向是最反感去医院的。

  在虞南栀回到港城之前的那三年里,他几乎每次出来,最后都是被易白带到医院去处理。

  要么尝试对他催眠,要么就是用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强迫他入睡。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了,但是他在一听到去医院的时候,还是眉头皱得很紧。

  “要去医院啊?非去不可吗?”

  郁赦侧过身,有些躲避易白的样子。

  “我不去。”

  “……”

  还真是孩子气。

  易白看着眼前的郁赦,脑子里飘过这么一行字。

  他和霍祁年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在他还在跟虞南栀抢巧克力吃的年纪,霍祁年的性格已经很沉稳冷漠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霍祁年身上有孩子气。

  这是第一次。

  郁赦的身上,还保留着一些孩子气。

  不过,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哄。

  幼儿园老师和儿科医生是最擅长的。

  易白有幸,在他第一年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就在儿科。

  他那个时候,直接干成了医院里的孩子王。

  易白笑了笑,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跟郁赦说。

  “郁赦,你不会是怕医院了吗?虞南栀那么怕疼怕消毒水味道的人,都不怕,你居然怕?”

  “……”

  郁赦皱皱眉头,横眼朝易白看了过去。

  他怎么感觉易白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反正挺恶心的。

  他嫌弃的一脚踹开易白。

  “滚,离我远点,想抽血做检查,在这里就行了。”

  “……”

  易白愣在原地,摸着被踢得很疼的腿。

  这招怎么不行了?

  “既然要做检查,那肯定得做全面的啊,先前也只是抽血,但是你怀疑体内还有药剂在影响你和霍祁年,那不得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吗?抽血……”

  他摇摇头。

  “我觉得是不行的。”

  郁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就不想去医院。

  “非去不可?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啧了一声,又立刻道。

  “霍祁年不是买了一批医疗设备么?之前不是也运到这里来了?”

  “能运啊,但要给你做检查,你一去,虞南栀肯定会猜到。”

  虞南栀可不蠢。

  “……那就找个借口,让她,郁老爷子,和我,一起做不就行了么?”

  “这样……也行吧。”

  易白败下阵来。

  郁赦和霍祁年一样,决定了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易白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等等。”

  郁赦喊住了他。

  “你再试试,做个催眠,我怕我看到郁老爷子,忍不住赶他走。”

  这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郁赦不想看到虞南栀在自己身上找霍祁年的眼神。

  心烦得很。

  易白没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

  半个小时后。

  郁赦依旧瞪大着那双湛湛黑眸,看着天花板。

  “我认真的,你真的应该去再进修一下催眠技术。”

  “……我的催眠术,对其他病人都有效,就你……”

  易白不高兴的拉下脸。

  “还有那个被毁容的陆家人,都有效。”

  郁赦挑眉,“他也没被你催眠?”

  “恩,具体原因还在查。”

  郁赦嗤笑了一声,甩开眼前那根晃来晃去,晃的他心烦的项链,坐了起来。

  “算了,不用催眠了。”

  反正也没有用。

  两个人一同从楼上下来,虞南栀还在敲着键盘。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去看,看向郁赦的时候,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微笑着转身继续敲着键盘。

  她以为自己表现的不是很明显。

  可是就连易白都看出来了。

  在刚才那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她在辨认,眼前的人是霍祁年,还是郁赦。

  发现还是郁赦,于是只能用微笑掩饰失望。

  易白有那么一瞬,明白了郁赦的感受。

  虞南栀不是故意的,她对郁赦也没有敌意,相反的,她其实很感谢因为有郁赦承担了霍祁年的痛苦,霍祁年才能正常一些。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是最伤人于无形。

  况且,郁赦对她也……

  易白挑挑眉头,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了现在的尴尬。

  “虞蓉蓉昨天应该来找我复检的,但是她没来,说今天上午来,结果我在医院里等了她一天也没来,你要不帮我问问?她爸不是快下葬了吗?会不会情绪不太好?”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留心。

  “她昨天来我这了。”

  虞南栀扬起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虞蓉蓉昨天的神色。

  “看起来还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她跟我说过忙着搬家,处理他爸的一些物品。”

  “虽然有专业人士帮她处理,但是,有些物品,是只有她和二伯才知道的有感情的旧物。”

  那些帮她的人再专业,也不会知道的。

  “这样吧,我跟阿遇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就去医院复诊?”

  易白拧着眉头,“我主要是……”

  “虞蓉蓉……”

  郁赦咬牙切齿地复述着这个名字。

  虞南栀和易白对视了一眼,一起抬头看他。

  看郁赦这阴沉铁青的脸色,似乎他和虞蓉蓉之间有过节。

  但是不应该的啊。

  虞蓉蓉能跟霍祁年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更何况是郁赦。

  虞南栀的眼睛眯起几分。

  一旁的易白紧张的手心出汗。

  “霍祁年的备忘录里好像写着要去医院查报表,我今晚行行好,去医院一趟,帮他查了。”

  易白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事情。

  “不行。”

  和他异口同声说的,还有虞南栀。

  明亮的灯光下,虞南栀的脸色有些白,声音也紧绷着。

  “天黑之后,就别出门了。”

  昨晚才出了那样的事情!

  郁赦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撇向易白,用眼神向他施压。

  易白只当没看见。

  最后,郁赦没有了办法,索性直接说。

  “霍祁年不是在巴黎还受了重伤吗?我感觉这副身体好像吧哪哪都不大利索的样子,得去医院好好查查。”

  虞南栀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

  “身体不舒服?”

  她就知道霍祁年在骗她!

  还跟她说什么根本就没事!

  骗子!

  “你也跟着他一起骗我?”

  她睁大眼睛,瞪向易白。

  易白太无辜了。

  “没有啊,他的身体报告,我不是都拿给你看过了吗?大问题没有,受了伤,那肯定得好好养着的啊。”

  说完,易白又看向郁赦,咬牙切齿的向他暗示。

  “是不是你昨晚处理人的时候,拉扯到伤口了?”

  郁赦扬眉,“是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身体揍起人来不利索。”

  易白两手一摊,对着虞南栀,“你看,我就说嘛。”

  跟着他就起身,拍了拍郁赦的肩膀。

  “说好了啊,你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要看报表还不容易?我一会就找助理给你送过来,或者,你让温助理去医院拿给你也行,反正,霍太太发话,你肯定是今晚出不去了。”

  郁赦这个人,太记仇了。

  他肯定是想去处理虞蓉蓉。

  几年前,他没掐死虞蓉蓉,没想到这事他到现在还记得。

  服了。

  易白说完就想溜,却听到虞南栀凉凉的开口。

  “易白,你刚才不是上去给他检查身体了吗?怎么他的伤口拉没拉扯到,你不知道?你待在上面这么久,都做了什么?”

  “……”

  难搞!

  虞南栀真的太聪明了,一点都糊弄不了。

  易白叹了口气,转身。

  “这不能怪我,郁赦和霍祁年一样,都不爱看医生,他只肯让我做最普通的检查。”

  眼下,他只能甩锅了。

  郁赦闻言,冷嗤了一声,凉凉地看向易白,长臂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

  吓得易白直哆嗦。

  “就算……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能瞒着她啊。”

  虞南栀这才放过了易白,短暂的相信了他,转头挑眉看向郁赦。

  “你多大的人了?看医生怎么了?你不会是怕医生吧?看着挺能打的,没想到这么的……娘里娘气。”

  “说谁呢你!”

  郁赦最是激不得,他当场脱下衬衫,扔在了地上。

  “检查吧!”

  刚才,易白是没检查这个。

  他倒是问过,但是郁赦说没事,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虽然是霍祁年的身体,但是虞南栀还是脸红的瞥过脸去,没有去看。

  郁赦和霍祁年,她分得很清楚。

  郁赦看到她的这个反应,冷嗤了一声。

  “你这个……”

  易白啧了一声,幸好虞南栀警觉,要不然他险些真的被这个小子给骗了过去。

  “后背的伤口撕扯的有点厉害了……怎么还有新的伤口?你这都怎么弄得?”

  虞南栀一听就紧张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起身走到郁赦身后去查看。

  “郁赦!这身体也是你的!”

  易白着急的从医药箱里拿出药和医用棉签来给他处理伤口。

  教训郁赦的事情,有虞南栀在呢。

  “你说这个?如果这个身体不是霍祁年的,你会在乎?别装的假惺惺的样子。反正我也没觉得有多疼。”

  虞南栀气的发抖,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

  她咬咬牙,发了狠,直接抬手,用指腹用力的摁进了伤口里。

  郁赦吃痛的嘶了一声。

  “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疼么?那就好好受着!”

  她继续加大力气。

  郁赦疼的立刻转身,挥开她的手。

  “你有病吧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虞南栀仰起下巴,直视着他。

  “你有本事来啊!”

  其实,她哪里不怕。

  她的指腹沾着血,黏腻的触感让她眉心紧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