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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一宗,剑峰议事堂。

  夕阳透过高高的窗棂斜**来,在光洁的黑曜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格影。

  秦昭阳垂手立于堂下,感觉到三道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剑峰如今主事的三位长老。

  坐在正中的是代掌峰务的凌岳长老,金丹后期修为,面容严肃刻板。

  左侧是掌管戒律的严松长老,右侧则是负责传功的明心长老。

  空气沉默得令人窒息。

  良久,凌岳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昭阳,你回宗已有半年。宗门念你此前在秘境受创,特许你静养,资源也未短少半分。今日唤你来,只想问一句——”

  他顿了顿,目光如剑:

  “你的修为,为何仍停留在筑基中期?”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秦昭阳心口。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自己在秘境中根基受损,想说母亲修为倒退无法再为自己取血凝丹,想说……可所有理由到了嘴边,都显得苍白无力。

  修仙界,实力为尊。

  停滞不前,本身就是原罪。

  “弟子……弟子愚钝。”秦昭阳低下头,声音干涩,“定当加倍努力……”

  “努力?”

  严松长老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一记耳光,“秦昭阳,你被选为亲传时何等风光?天生剑骨,十三岁筑基,被誉为本宗百年不遇的天才。”

  “可如今呢?”

  他站起身,踱步到秦昭阳面前,居高临下:“与你一同修炼的叶玲儿,上月已突破筑基后期。”

  “连外门那个灵根斑驳的赵莽,如今也筑基中期了。而你——亲传弟子,享内门顶级资源,却原地踏步整整两年!”

  “两年啊!”

  严松长老猛地提高音量,“你知道这两年,宗门为了培养你,投入了多少吗?!你父亲如今还在钊狱,你母亲带着你在苏家寄人篱下。”

  “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秦昭阳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明心长老轻叹一声,语气稍缓,却更让人难堪:“昭阳,宗门对你寄予厚望。”

  “你曾经明明也算是天赋异禀,怎得大病一场就变得如此,连你那个姐姐秦昭雪……罢了,不提也罢。”

  “但你是太一宗正统的亲传,你明白自己的责任吗?”

  责任。

  又是责任。

  从小到大,他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你要担起剑峰的未来,你要光复太一宗的荣耀,你要成为超越所有人的天才……

  可没人问过他累不累。

  “弟子……明白。”秦昭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凌岳长老挥了挥手,语气疲惫:“罢了,下去吧。三月后宗门大比,若你再无寸进……亲传之位,便需重新考量了。”

  重新考量。

  这四个字,像最后一道惊雷。

  秦昭阳浑浑噩噩地退出议事堂,背后的殿门缓缓关闭,将长老们失望的目光隔绝在内。

  他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地上,像个滑稽的小丑。

  他漫无目的地在宗门内游荡。

  穿过演武场时,几个正在切磋的弟子停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没有回头,但那些窃窃私语,还是顺着风飘进耳朵:

  “看,秦师兄又去挨训了。”

  “啧啧,亲传弟子呢,修为还不如我。”

  “听说他那个姐姐,如今在青玄宗混得风生水起,都能炼制地品灵器了……”

  “真的假的?秦昭雪?那个被取了十六年血的药引?”

  “可不嘛,人家现在可是炼器大师,连百炼宗都敬她三分。再看看咱们这位秦师兄……呵。”

  “嘘,小声点……”

  笑声,压抑,嘲讽,幸灾乐祸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秦昭阳的耳膜。

  他猛地转身,那几个弟子立刻噤声,装模作样地继续切磋,但眼神里的轻蔑藏不住。

  秦昭阳握紧了拳,想冲过去,想教训他们,想像从前一样用实力让他们闭嘴。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个底气了。

  从前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捧着他。

  现在呢?连外门弟子都敢在背后议论他。

  他逃也似的离开演武场,不知不觉走到了叶玲儿居住的听雨轩。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胡昊天。

  “……玲儿师妹,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秦昭阳如今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筑基中期,两年毫无寸进,连长老们都放弃了。”

  秦昭阳的脚步停在门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听见叶玲儿轻声说:“胡师兄,别这么说。昭阳师弟他……他只是暂时遇到了瓶颈。”

  “瓶颈?”

  胡昊天嗤笑,“玲儿,你太天真了。他那不是瓶颈,是废了!天生剑骨?我看是天生废物骨!你想想,他妹妹秦昭雪被取了十六年血、剥了根骨,如今都能翻身。

  “他呢?捧着金饭碗要饭!”

  “可是……”

  “没有可是!”

  胡昊天的声音斩钉截铁,“玲儿,我胡家虽不如苏家,但在东域也算有头有脸。你是宗主独女,资源、地位,哪样不比跟着那个废物强?他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能给你什么?”

  沉默。

  漫长的、令人心碎的沉默。

  秦昭阳站在门外,手按在冰冷的门板上,期待叶玲儿像从前一样,毫不犹豫地反驳,维护他,说“昭阳师弟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可他没有等到。

  他只等到叶玲儿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轻飘飘的:“胡师兄,你让我……再想想。”

  再想想。

  三个字,像三把刀,扎穿了秦昭阳最后一点尊严。

  他踉跄后退,转身就跑。

  不敢再听,不敢再看,生怕听到更残忍的话,看到更冷漠的眼神。

  原来所有人都是这样。

  长老、同门、甚至……叶玲儿。

  当他光芒万丈时,他们簇拥着他,当他跌落尘埃,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踩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