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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朔风渐起。十万荒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不大,细细碎碎,从铅灰色的天空缓缓飘落,为连绵的山峦披上了一层素雅的薄纱。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带来刺骨的凉意。山间的溪流开始结上薄冰,鸟兽的踪迹也稀少了许多。

  小院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雪花飘至小院上空,仿佛遇到了无形的阻隔,被一股柔和的暖意托住,缓缓地、均匀地洒落,不复外界的迅疾与寒冷。院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上许多,呼吸间不见白气,井口依旧氤氲着淡淡的水雾。

  墙角那株紫金道纹参,此刻已长到尺许高,茎秆愈发晶莹,内蕴的紫金流光如同液体般缓缓流淌。六片形态各异的叶子舒展开来,最大的一片已有巴掌大小,叶面上的天然道纹繁复玄奥,在雪光的映衬下,隐隐流转着四时轮转、生生不息的道韵。以它为中心,那微缩天地的效果愈发明显,温暖却不燥热,清新却不湿寒,仿佛独立于外界的严冬。

  “下雪了!下雪了!”小草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伸出小手去接那温柔的雪花。雪花落在她掌心,并不立刻融化,而是保持着精致的六角形状,仿佛有灵性一般,逗留片刻,方才化作一滴沁凉的水珠。

  “慢点跑,小心滑。”林墨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件厚实些的旧棉袄,“来,把袄子穿上,下雪了,天冷。”他帮小草和小石头套上棉袄,虽然他自己也觉得院里其实不算太冷。

  小石头穿上棉袄,好奇地看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又抬头看看依旧青翠的菜地,瓮声瓮气道:“林伯伯,咱们的菜不怕冷吗?”

  “怕啊,怎么不怕。”林墨笑道,“所以咱们得给它们‘盖被子’。”他指着墙角堆着的一些干稻草和破草席,“等雪下厚了,就把这些盖在菜垄上,保保暖。不过今年好像不太冷,菜长得还挺精神。”

  他说着,走到菜地边,看了看那些在雪中依旧挺拔的冬菠菜、白菜和小葱,心里也觉奇怪。往年这时候,菜早就该打蔫了,可今年这些菜,叶子油绿,长势甚至比秋天还好。他只当是今年冬天来得晚,气候温和。

  苏妙晴、武明月、白灵儿、胡璃四女,也站在屋檐下赏雪。她们修为在身,早已寒暑不侵,但这小院中温暖祥和、与外界迥异的冬日景象,依旧让她们感到新奇与惬意。她们能清晰地感知到,是墙角那株道参,在自发地调节着小院的气温与湿度,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与死寂,保留了勃勃生机。这份润物细无声的造化之功,让她们对林墨的“布置”愈发叹服。

  枯木老人更是激动。他站在道参旁,伸出手,感受着那叶片上散发出的、温暖中带着清凉、清凉中蕴含生机的奇特气息,老眼中异彩连连。“冬藏精,春生发……此参竟能逆转四时,调和阴阳,于严冬中保留一丝春意,孕育无限生机!这是造化,是逆夺天地之功啊!”他越发觉得,能观摩此参生长,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缘。

  呦呦优雅地在薄雪上留下梅花般的蹄印,走到道参旁,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它的茎叶,然后惬意地趴下,茸角与道参的紫金光晕交融,仿佛在共同修炼。小小白和小花也兴奋地在雪地里扑腾,留下一串串小巧的足迹。

  林墨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暖洋洋的。他走回屋檐下,搬了个小凳子坐下,看着细雪纷飞,忽然想起什么,对屋里喊道:“白姑娘,上次腌的辣白菜是不是能吃了?晚上切点,就粥喝,暖和!”

  “好的,林大哥,我去看看。”白灵儿应声去了厨房。

  雪静静地下着,小院安宁祥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暖意。然而,千里之外,幽冥洞府,却是一片阴森酷寒,与这温馨景象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反差。

  洞府最深处,一座以万载玄阴玉砌成的祭坛上,幽泉披头散发,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正对着悬浮在祭坛中央的一面漆黑如墨、不断翻滚着痛苦面孔的巨幡,喷吐着本命精血与幽冥煞气。那巨幡之上,阴风怒号,无数扭曲的魂影挣扎咆哮,散发出滔天的怨毒与死意,正是炼制中的“幽冥唤劫幡”!

  祭坛四周,堆满了各种阴邪材料:千年尸王的心脏、九幽寒铁、黄泉冥水、以及密密麻麻、封印在墨玉瓶中、不断冲撞嚎哭的生魂!这些,都是幽冥一脉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底蕴”,此刻正被幽泉毫不吝惜地投入幡中,以秘法炼化。

  幽冥长老的虚影在一旁督视,气息比之前更加不稳,甚至隐隐透出一股衰败之意。为了凑齐炼制“唤劫幡”和施展“幽冥唤劫咒”所需的海量资源,他不惜动用了几样压箱底的保命之物,甚至抽取了自身部分本源,此刻已是外强中干,全凭一股疯狂的执念支撑。

  “进度如何?”幽冥长老声音沙哑地问道,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成型的黑幡。

  幽泉又喷出一口精血,脸色惨白如鬼,喘息道:“回……回长老,主幡已炼成七成……还需……还需三日,便可彻底完成……只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恐惧,“储备的生魂已消耗近半……若全部用完,我幽冥一脉未来百年,恐无可用之魂……”

  “用!”幽冥长老厉声打断,眼中血光骇人,“只要能成事,得到药灵体与那小院秘密,莫说百年,便是千年底蕴耗光,也值得!继续!不要停!”

  “是!”幽泉咬牙,再次催动秘法,更多的生魂惨叫着被吸入黑幡,幡面上的怨气与死意几乎凝成实质,连周围的玄阴玉都开始蒙上一层灰败之色。

  除了炼制“唤劫幡”,洞府内其他方向,也有数名气息阴森、面无表情的死士,正在一块巨大的北冥寒玉上,以蚀魂金雕刻着繁复诡异的阵纹。这是“锁空大阵”的核心阵盘,一旦发动,可短暂封锁方圆百里空间,防止目标遁走。

  更远处,一些擅长隐匿与阵法的弟子,正在秘密向十万荒山外围渗透,携带布阵材料,准备在外围悄然布下辅助阵法,增强“锁空”效果,并干扰可能存在的预警禁制。

  整个幽冥洞府,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引爆的**桶,弥漫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毁灭气息。所有人,从长老到最低级的弟子,都知道这是在赌上一切,不成功,便成仁!

  ……

  雪下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小院屋顶、篱笆、菜地(盖了草席)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晨曦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院中那株道参周围,积雪却只有薄薄一层,且很快融化,露出湿润的黑土。

  林墨早早起床,拿着大扫帚,开始清扫院中的积雪。“嘿,这雪还不小,正好,堆个雪人给孩子们玩。”他兴致勃勃地将积雪扫到院角,堆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大雪人,用两颗黑石子当眼睛,一截胡萝卜当鼻子,又给小草要了顶破草帽扣上,憨态可掬。

  “雪人!好大的雪人!”小草和小石头欢呼着跑出来,围着雪人又跳又笑。小草还跑去厨房,拿了半块舍不得吃的窝窝头,想给雪人当嘴巴,被林墨笑着拦住了。

  “雪人可不吃饭,留着你自己吃。”林墨摸了摸她的头,“来,咱们打雪仗!”

  “好耶!”两个孩子立刻抓起雪团,互相扔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小院中回荡。林墨也童心未泯,加入了战团,一时间雪团纷飞,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苏妙晴等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在这与世无争的小院里,连最寻常的冬日嬉戏,都显得如此珍贵与美好。她们甚至能感觉到,那欢快的笑声,与院中流转的祥和道韵隐隐相合,让这片小天地更加充满生机与活力。

  打闹了一阵,林墨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好了好了,不玩了,出一身汗,小心着凉。小草,石头,去把鸡舍的雪扫扫,再把井台上的冰敲敲,别滑倒了。”

  “嗯!”两个孩子听话地去了。

  林墨走到道参旁,看着它在雪后清新的空气中微微摇曳,紫金色的光芒似乎更加温润内敛。“你这小家伙,倒是会享福,别人顶风冒雪,你这儿四季如春。”他笑着,舀起一瓢带着冰碴的井水,浇在它的根部,“喝点冰水,醒醒神。”

  冰凉的井水渗入泥土,触及道参根系。道参微微一颤,六片叶子上的道纹同时亮起微光,一股精纯的太华与冰寒灵气**被迅速吸收、转化,融入自身的紫金流光之中,它的气息似乎又凝实了一丝,对寒冷的抗性也增强了一分。

  枯木老人远远看见,心中又是一震:“前辈竟以冰水浇灌,暗合阴阳相济、水火既济的丹道至理!此参得冰寒之气淬炼,根基将更加稳固,生机内蕴!妙啊!”

  林墨自然不知道这么多,浇完水,他便开始准备早饭。天气寒冷,他决定煮一锅热腾腾的酸辣疙瘩汤,驱驱寒。

  面粉加水搅成面絮,沸水下锅,再加入切碎的腌酸菜、干辣椒、几片野山姜,最后淋上一点猪油(赤烈送的烈酒炖肉省下的),撒上一把葱花。很快,一锅热气腾腾、酸香扑鼻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开饭喽!”林墨招呼大家。

  众人围坐在温暖的厨房里,捧着粗陶大碗,喝着酸辣开胃、暖人肺腑的疙瘩汤,就着新切的辣白菜,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连窗外呼啸的寒风似乎都不那么可怕了。

  “林大哥做的饭,总是这么好吃,吃完浑身都热乎。”白灵儿赞道,她是狐族,其实并不太畏寒,但这碗汤带来的温暖与满足感,却让她格外享受。

  “前辈这酸辣汤,暗合驱阴散寒、通调气血之理,于冬日修行,大有裨益。”枯木老人小口喝着,细细品味,只觉得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连神魂都熨帖了许多。

  林墨哈哈一笑:“啥理不理的,就是天冷,吃点热乎的舒服!大家多吃点,锅里还有!”

  正说笑着,呦呦忽然抬起头,晶莹的鹿角光芒急促地闪动了几下,它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北方,发出两声带着警惕的低鸣。

  几乎同时,苏妙晴、武明月、白灵儿、胡璃,乃至枯木老人,都感到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毁灭与不祥的悸动,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瞬间掠过心头,虽然一闪而逝,却让她们神魂都感到一丝冰寒。

  “刚才……那是?”武明月凤眸微凝,放下汤碗。

  “似乎……是某种大凶之兆的感应?”苏妙晴指尖剑气隐现。

  白灵儿与胡璃对视一眼,脸色凝重。妖族灵觉最为敏锐,她们刚才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恶意与毁灭气息,源头……似乎就在北方!

  枯木老人修为未复,感应稍弱,但也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

  唯有林墨毫无所觉,他见呦呦站在门口,还以为它想出去,便道:“呦呦,外面冷,雪还没化完呢,等中午出太阳再出去溜达。”

  呦呦闻言,回头看了林墨一眼,鹿角光芒渐渐平复,轻轻“呦”了一声,又走了回来,安静地趴下,但那双清澈的鹿眼中,依旧残留着一丝警惕。

  “怎么了?一个个表情这么严肃?”林墨注意到众人的异样,疑惑道,“汤不好喝?咸了还是淡了?”

  “不,前辈,汤很好。”苏妙晴连忙道,“只是……方才似乎感到一丝寒意,许是风大了些。”

  “哦,是有点起风了。”林墨看向窗外,北风确实更紧了些,卷起地上的雪沫,“看样子这场雪还没下完,大家晚上睡觉盖厚点。对了,地窖里的柴火好像不太够了,下午我得再去砍点。”

  他盘算着过冬的物资,将刚才那丝莫名的悸动抛到了脑后。冬天嘛,天寒地冻,心里发慌也正常,吃饱穿暖就不怕了。

  然而,苏妙晴等人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她们隐隐感到,似乎有某种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危险,正在黑暗中悄然逼近。而这一次,其威胁程度,恐怕将前所未有。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寒意,正从幽冥洞府的方向,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