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锦城数万民众……

  尽数低头!

  这一拜,敬的是庇佑此城的汉家风骨。

  这一叩,谢的是那道以身承劫,为万家灯火燃尽阳寿的身影!

  香火愿力、信仰洪流……

  无形无质,却又重逾山海,冲霄而起!

  ……

  武侯祠外,古街入口。

  死寂。

  与城中万民发自血脉的狂热与虔诚截然不同。

  此地的氛围,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

  越是靠近,实力越强,越能感知到那光幕之中,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恐怖!

  更何况……

  他们中的不少人,可是知道那里面并非什么凭空显灵的汉魂。

  那道身影是【净】!

  是绝大多数人认知中,昙花一现,黯然落幕的【净】!

  ......

  【蔷薇】小队。

  众女神色难看。

  【灵犀】的娇躯被冷汗彻底浸透,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到了比之前预见的尸山血海,神明尸骨……

  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画面!

  万物凋零!

  那是连神祇都无法逃脱的终末!

  以及英魂的意难平,在凋零中燃烧的最后悲怆!

  ......

  “这就是……我的王!”

  【梦蝶】独自站在所有人最前方。

  痴痴地仰望着光幕中那道集三魂于一体,战至癫狂的身影。

  曾几何时。

  她还因与苏明之间的灵魂锁链被暂时斩断,而心神不宁。

  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格局,是何等可笑。

  当主人的光辉足以照耀一整座城池,当他的神威足以令万民叩首时……

  那条脆弱的灵魂锁链,算得了什么?

  不再需要了。

  从这一刻起,全城,皆是他的信徒!

  整片天空,都是他的神迹!

  她,【梦蝶】,何其有幸。

  竟能成为第一个,向这尊行走于人间的年轻神祇,献上全部信仰与膝盖的使徒!

  ......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天幕上的激战死死锁定。

  没有人注意到。

  人群后方,【惊蛰】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兴奋!

  是战栗!

  是源自武者灵魂最深处的朝圣!

  她没读过《春秋》,也不懂何为大义。

  可在刚刚!

  当天幕上的苏明左手持刀,一式【春秋·断岳】悍然斩出时!

  她的视野中,看见了红脸长髯的武将,于孤灯之下,手捧竹简,夜观兵书。

  那股万事不萦于怀,唯有【义】字千钧的沉静与孤高,化作了刀锋上最凝练的一点寒芒!

  当苏明右手长矛横扫,一式【当阳·裂空】石破天惊之际。

  她的耳畔,响起了震断江河的虎啸龙吟!

  豹头环眼的猛士,于百万军中横矛立马。

  身后即是家国,退无可退!

  那股焚尽八荒的狂怒与勇武,成为了长矛上撕裂一切的无匹锋芒!

  【惊蛰】周身,一层淡淡的玄色气流悄然浮现,萦绕不散。

  她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右脚后撤半步,腰身微沉。

  一个无比古拙,却又蕴含了无穷变化与力量的起手式,浑然天成。

  她好像……明白了。

  武道的极致,不是更快的刀,不是更强的力量。

  是【意】!

  是将那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意志,融入自己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

  这,才是通往【武神】的……

  唯一路径!

  ......

  地狱之内。

  那柄横贯天地的凋零神刀,裹挟着万千宇宙终末的死寂,悍然劈落。

  【腐烂之子】的声音,回响在每一寸空间。

  这是……

  属于神祇的最终审判!

  “逼我动用【禁忌】……”

  “你这只蝼蚁,死得其所了!”

  苏明鬓角花白,皮肤枯槁,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三股奔腾如海的英魂之力,正在这柄神刀的凋零规则下,疯狂流逝。

  源自生命本源的无力感,如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

  这,就是神话级存在真正的力量。

  言出法随!

  祂说你该老了,你便无法年轻。

  祂说魂该归寂,魂便留存不住。

  哪怕被【八阵图】压制了九成神性……

  剩下的力量,依旧是凡人无法跨越的天堑。

  力不从心!

  “要……结束了吗……”

  苏明咬着牙,三色交织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缓缓压下的刀锋。

  可就在这时。

  他身躯骤然一震。

  “嗯?”

  正被疯狂抽离的生机,流逝的速度……

  变慢了?!

  不!

  不是变慢!

  是一股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力量……

  正从外界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温和、纯粹,却又浩瀚如海!

  如春风化雨,滋润着他那即将干涸的生命本源。

  枯槁的皮肤,重新焕发光泽!

  花白的鬓角,也开始寸寸转黑!

  这不是【源血】带来的体魄修复。

  而是对【凋零】规则最直接的对抗与逆转!

  “这是……”

  苏明眼中,微缩的金色星盘疯狂转动。

  【勘破】!

  他看到了!

  无数条散发着温润光芒的丝线,从虚无中来!

  穿过层层叠叠,他看到了更多……

  整座锦城,万家灯火,丝线流转!

  从高楼伸出的窗前。

  从烟火气十足的街边小摊。

  从那跪倒在地的,成千上万的身影之上……

  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份最虔诚的祈愿,一份最纯粹的信赖。

  万千丝线汇聚成河,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尽数灌入他这具身躯!

  “原来如此!”

  苏明神色复杂。

  他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甚至不惜化身天魔的家伙……

  此刻,竟被这世间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愿力所拯救。

  何其沉重!

  “不……不可能!”

  【腐烂之子】也察觉到了异样。

  凋零神刀,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抵住,再难寸进!

  祂那足以让一个世界提前走向终末的腐朽规则……

  正被那股来自外界的浩瀚愿力,疯狂中和、抵消!

  “这是什么力量?!信仰?!”

  祂的声音,再次变了调。

  但很快,祂还是想通了前因后果!

  是那面笼罩全城,显现战况的光幕!

  祂……

  又被摆了一道!

  当初,姜维那缕残魂与祂合作时,曾提议……

  要将动静闹大,制造天地异象。

  这样更能将腐朽与恐惧的气息,散播到现世!

  在那些凡人心中种下绝望的种子,明白【汉】的恐怖,也方便祂日后收割!

  祂当时还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可现在看来……

  那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让全城人看到这场战斗!

  看到有人为了庇护此城而舍生忘死!

  从而,收获这足以逆转神罚的万家愿力!

  “可是……怎么可能?!”

  “一群贪生怕死、愚昧无知的凡人……”

  “怎么可能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存在,产生如此虔诚的信仰?!”

  祂理解不了。

  完全超出了祂对生灵情感的认知范畴!

  况且……

  将万民意念都当做棋子,来影响自己规则的运转……

  谁能将人心、将局面算计到这种地步?!

  太恐怖!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冥冥之中,祂的神性意识穿透重重阻碍,死死锁定在了八阵图的一角。

  锁定在了那道手持羽扇,俯瞰全局的淡然虚影之上!

  是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份滔天的怨毒与不解。

  羽扇纶巾的虚影,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看过星辰流转,算尽王朝兴衰的眸子,带着一丝悲悯,一丝了然。

  “亮所算者,非天,非地,亦非神魔。”

  “而是……民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心所向,即为天命。”

  “你逆天而行,以腐朽为道,视苍生为食粮。”

  “又怎知这万家灯火,亦可……”

  “焚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