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

  棒梗盯着那火苗,半晌,才闷闷地挤出一句话。

  “妈,您其实是喜欢柱子叔的吧?”

  秦淮茹正在纳鞋底的手猛地一顿,针尖差点扎进肉里。

  她豁然抬头,声音有些发紧:“你……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

  棒梗把视线从灯火挪到她的脸上。

  “您今天哭了,就在刘师傅说完柱子叔那些事之后。”

  “您要是心里没他,听见别人说他,至于哭吗?”

  一连串的发问,像小石子一样,一颗颗砸在秦淮茹的心湖上,让她根本无法闪躲。

  她彻底呆住了,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料到,全被自己这个半大不小的儿子看在了眼里。

  秦淮茹张了张嘴,喉咙里堵得厉害,半天只挤出两个字。

  “棒梗,妈……”

  “妈!”

  棒梗忽然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您要是真想跟柱子叔过,就在一起吧!”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承诺。

  “以前是我小,不懂事。以后,我不会再把他从咱们家往外赶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掀开帘子,径直走进了里屋。

  “咣当”,门帘落下,隔绝了两个空间。

  秦淮茹怔怔地坐在原地,望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帘,眼泪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粗糙的鞋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而里屋,漆黑一片。

  贾张氏压根就没睡着!

  外头娘儿俩的对话,她一字不差,全听进了耳朵里!

  黑暗中,她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

  “好你个小白眼狼……”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又干又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好你个小白眼狼……”

  “不赶他走了?”

  “好,好得很!”

  “一个个的,都想背叛我!”

  她死死攥着被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抠出了血印子,她却浑然不觉。

  什么背叛她,都是假的!

  他们是要背叛她死去的儿子,背叛老贾家!

  滚烫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不是伤心,是恨!是滔天的恨意!

  枕头湿了一大片。

  ……

  与此同时。

  轧钢厂,后厨的小仓库。

  夜深了,这里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刺啦——

  刺啦——

  傻柱光着膀子,浑身是汗,正拿着一把大号的钢锉,一下一下地锉着手里那块黑乎乎的铁疙瘩。

  火星子四下飞溅,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短暂的亮线。

  他锉得很专注,也很用力,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憋闷和火气,全都倾注到这块铁上。

  终于,他停下了手。

  他举起那块已经被锉得初具雏形的铁疙瘩,对着昏黄的灯泡照了照。

  嘴角,扯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弧度,冷得瘆人。

  缠在手上的纱布早让汗水给泡透了,这会儿又洇开一圈暗红,血顺着手腕往下滴答,落在滚烫的铁块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蒸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马华探头进来,一股热浪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师傅,这都后半夜了,您怎么还不歇着?”

  “睡不着。”傻柱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马华走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铁块,已经被锉得极薄,边缘锋利得能当刀片使。再看看他手上不断渗血的纱布,心里猛地一揪。

  “师傅,您这是跟自个儿较什么劲呢?”

  傻柱锉铁的动作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手里的铁片,像是要把它看穿。

  “我就是想证明……”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证明我何雨柱,到底是不是个废物。”

  “师傅!您胡说什么呢!谁敢说您是废物!”马华急了。

  “那她秦淮茹为什么不要我?!”

  傻柱猛地抬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马华,声音陡然拔高,又在下一秒轰然垮塌,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颤抖。

  “马华,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不好?”

  “我改……我**全都改,还不行吗?”

  这一问,直接把马华问傻了。

  他能怎么回答?说秦姐家里拖累大?说她顾虑多?说她婆婆不是个东西?

  这话哪句不是往师傅心窝子上捅刀子!

  看着马华那副为难又同情的样子,傻柱明白了。

  他自嘲地哼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行了,你睡去吧。”

  他重新低下头,拿起那把大号钢锉。

  “刺啦——”

  “刺啦——”

  锉刀划过铁块的声音,比刚才更急,更狠,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马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秦淮茹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一早就进了厂。

  她没回自己的车间,脚步一拐,径直奔了后厨。

  后厨里已经升起了腾腾热气。

  傻柱正光着膀子,一言不发地摔打着案板上的面团。

  “砰!”

  “砰!”

  那面团被他举过头顶,再狠狠砸下,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人的心口上,沉闷又压抑。

  秦淮茹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才几天功夫,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瘦得两边腮帮子都陷了下去,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厨房里其他人看见她,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个识趣地放轻了手脚,悄悄往旁边挪,把空间留给他们。

  傻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摔面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没回头,只是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扔,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手上的面粉。

  “有事?”

  那声音冷得像是三九天的冰碴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秦淮茹心口猛地一窒,迈步走了进去。

  “柱子……”

  傻柱终于转过身来。

  他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陌生得让秦淮茹心里发慌。

  “有事就说。”傻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没事儿别杵在这儿,耽误我干活。”

  秦淮茹被他话里的刺扎得心口一疼,可看着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还是硬着头皮问:“柱子,你的手……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