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院子里,而是被吊在了一个万丈悬崖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恐惧”的深渊。而那根吊着他的绳子,就是棒梗举起的那个黑皮本子。

  本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权威和尊严,雕刻成了一个无比丑陋、无比滑稽的笑话。

  以权谋私。

  结党营私。

  打击异己。

  这些词他都懂。他这一个月就是这么干的。

  他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他以为自己是规则的制定者,是权力的化身。

  可他忘了。

  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记录规则的人。

  不。

  他不是记录。

  他是在审判。

  “你……你胡说八道!”阎埠贵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干瘪的、毫无力量的辩驳。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是污蔑!你这是报复!因为你积分最低,要被罚去掏粪池,所以你就怀恨在心,捏造事实!”

  他试图反击,试图把棒梗的行为定义为一种卑劣的个人报复。

  他想把水搅浑。

  他想调动起大家对“失败者”的鄙夷。

  然而,棒梗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棒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那位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在一起的奶奶贾张氏身上。

  贾张氏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孙子,她的宝贝孙子,成了全院倒数第一。

  要去掏那个她自己都嫌恶心的大粪池!

  这怎么行!

  可棒梗写的这些东西又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这孩子是要把天给捅破啊!

  “棒梗!你……你瞎写什么呢!”贾张氏下意识地还是想用长辈的权威来压住场面。“快把本子收起来!跟三大爷道个歉!掏粪池就掏粪池,奶奶陪你一起去!”

  她想用一种“同甘共苦”的姿态来平息这场风波。

  然而,棒梗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开口了。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冰锥,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份总结报告,明天早上八点会由我亲自递交到何顾问的办公室。”

  轰——!

  如果说刚才那本笔记是一颗炸弹。

  那么这句话就是引爆了整个军火库的那颗**。

  何顾问!

  这三个字是这个院子里至高无上的“天”,是所有规则、所有权力最终的来源。

  阎埠贵的权力来自于何顾问。

  棒梗的记录权也来自于何顾问。

  现在,棒梗要做的是绕开阎埠贵这个“片区经理”,直接向“总公司董事长”提交一份关于这个经理“贪污**、管理混乱”的调查报告。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

  不再是院子里的内部矛盾。

  而是下级对上级的一次致命的越级举报!

  阎埠贵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引以为傲的那套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系统,此刻成了套在他自己脖子上的最致命的绞索。

  他写的每一条加分、扣分,都成了棒梗那份报告里“以权谋私、结党营私”的铁证!

  他给阎解成加的分!

  他给三大妈加的分!

  他给许大茂加的分!

  他给王钳工扣的分!

  这一切,在棒梗那冷酷的笔触下都指向了一个结论——他阎埠贵是个滥用职权的小人!

  “不……不能……”阎埠贵彻底慌了,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抢那个本子,“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咱们院内部的事情!你这是在破坏集体荣誉!”

  “晚了。”

  棒梗吐出了两个字。

  他合上了本子。

  那“啪”的一声轻响,在阎埠贵听来无异于自己**生命的死刑判决书。

  院子里的人群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看向阎埠贵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畏惧和顺从。

  而是一种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的怜悯,以及一丝丝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一个月,谁没被阎埠贵这套“积分”折磨过?谁没被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恶心过?

  现在,报应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彻底、最惨烈的方式。

  “阎埠贵!”

  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死寂。

  是贾张氏!

  她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掏粪池,什么倒数第一,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孙子、她的宝贝棒梗手里握着一把可以决定阎埠贵生死的尚方宝剑!

  她那张老脸瞬间由白转红、由红转紫,一种扬眉吐气的病态的亢奋涌了上来。

  她冲到阎埠贵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

  “好你个阎老西!你敢欺负我孙子!你敢给我孙子穿小鞋!”

  “你以为你是谁?何顾问让你当管理员是让你为大家服务的!不是让你来作威作福的!”

  “你看看你给你儿子加了多少分?你看看你给你老婆加了多少分?你安的什么心,全院的人都看着呢!”

  贾张氏的战斗力在这一刻瞬间满格。

  她把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所有怨气、所有被压制的愤怒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也像是一颗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中早已埋下的火药桶。

  “就是!凭什么王钳工叹口气就要扣2分?”

  “许大茂天天跟在你**后面拍马屁,就成了全院第一?这公平吗?”

  “我们家水缸本来就是满的,李瓦工硬给我又挑了一担水,搞得满地都是,还加了2分!这叫互相帮助?”

  墙倒了。

  所有人都开始推。

  一句句的控诉,一声声的质疑,像潮水一样向着阎埠贵淹没而来。

  他成了人民公敌。

  许大茂,那个刚刚还沉浸在“冠军”喜悦中的人,此刻吓得缩在人群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知道风向变了,他这条船要沉了。

  阎埠贵站在风暴的中心,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着周围那些昨天还对他点头哈腰、今天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邻居们。

  他看着那个已经完全站到自己对立面、成了讨伐先锋的贾张氏。

  最后,他看向了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棒梗。

  那个孩子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

  冷冷地看着,像一个导演欣赏着自己亲手编排的一出好戏。

  阎埠贵终于绝望了。

  他“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