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孩子的哭声,打破了死寂。

  是小当。她看着被铐着手,瘫在地上的奶奶,看着失魂落魄的妈妈,看着家里唯一的“大件”自行车被推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一声哭,像是点燃了引线。

  槐花也跟着哭了起来。

  只有棒梗,他没有哭。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院门口的方向,眼睛里,充满了不解,茫然,以及一丝丝被深深埋藏起来的,怨毒。

  “妈……我的自行车……”他喃喃地问。

  秦淮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没了。”她说。

  “房子……也要没了吗?”棒梗又问。

  “……没了。”

  “那我以后……怎么娶媳妇?”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秦淮茹的心上。

  她再也撑不住了。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了委屈,没有了博取同情的算计,只有纯粹的,撕心裂肺的绝望。

  瘫在地上的贾张氏,听到孙子的问话,听到儿媳的哭声,也跟着嚎了起来。

  婆媳俩,祖孙三代,哭成了一团。

  整个中院,都回荡着她们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

  前院。

  三大爷阎埠贵,把门用插销插上,还觉得不保险,又搬了张凳子死死顶住。

  他坐在桌前,额头上全是冷汗。

  “完了,完了,这秦淮淮茹算是彻底完了。”他老婆在一旁,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完不完关我屁事!”阎埠贵烦躁地低吼,“我现在是担心咱们家!”

  他拿起那本记账的小本子,手都在抖。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这些年,他家从何为民身上,占了多少电费的便宜。

  三毛,五毛,一块……

  加起来,零零总总,也有十几块钱了。

  十几块钱!

  要是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看着秦淮茹家那四百多块钱的下场,这十几块钱,就成了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阎埠贵猛地一拍大腿,“老话说得好,破财免灾!咱们得主动点!”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解成,解旷!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他对着里屋的两个儿子,厉声喝道,“从今天起,见到何为民,不,是见到何顾问!都得给我绕着走!万一躲不开,就给我把腰弯下去,叫一声‘何顾问好’!谁要是敢再跟他甩脸子,我打断他的腿!”

  后院。

  傻柱家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整天,他滴水未进。

  他就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屋子里乌烟瘴气。

  何雨水几次想进来劝,都被他吼了出去。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有一件事。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他比院里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以前是怎么欺负何为民的。

  仗着自己能打,没少抢人家的东西,没少对人家呼来喝去。

  虽然没有秦淮茹家那么过分,但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烙铁,烙在他的记忆里。

  何为民那个人,以前看着老实,谁知道,心里的账本,记得那么清楚!

  秦淮茹家两年前的事,他都翻了出来。

  自己那些陈年旧账,他能忘了?

  傻柱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整个人,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不行!不能这么等着!”

  ……

  第二天。

  天还没亮,秦淮茹就起来了。

  她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机械地给孩子们做了早饭,然后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准备出门。

  “妈,你去哪?”棒梗**眼睛问。

  秦淮茹的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上班。”

  她推开门,走进了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

  可她能感觉到,一扇扇门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那些目光,不再是以前的嫉妒和羡慕,而是充满了怜悯,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一样地,逃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四合院。

  轧钢厂,后勤处。

  一个管着扫帚簸箕的刘科长,斜着眼睛,把秦淮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秦淮茹?”

  “是,刘科长,我来报到。”秦淮茹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嗯。”刘科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手扔给她一把破旧的扫帚,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拖把。

  “咱们厂,一共十二个公共厕所。东边六个,西边六个。从今天起,就归你了。”

  “记住,是临时工,一天五毛钱。要是让我发现哪个厕所不干净,有味道,那这五毛钱,你都拿不到!”

  刘科长说完,就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挥了挥手。

  “去吧,先从一车间的那个开始。那里人多,最容易脏。”

  秦淮茹抱着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工具,默默地转身,走向一车间。

  一车间的厕所,是全厂最繁忙的。

  还没走近,一股冲天的氨水味,就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她强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地面上,满是黄黑色的污渍和烟头。便池里,秽物堆积,苍蝇嗡嗡地飞着。

  秦淮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冲到外面,“哇”的一声,把早上的那点稀饭,全吐了出来。

  几个路过的工人,看到了这一幕。

  “哟,这不是咱们厂以前的那朵花儿吗?怎么跑这儿吐来了?”

  “你还不知道?得罪了何顾问,被发配到这儿,当厕所战神了!”

  “真的假的?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议论声,嘲笑声,像无数根针,扎在秦淮茹的身上。

  她擦了擦嘴,没有哭,也没有理会那些人。

  她只是默默地,重新走进那间地狱般的厕所,拿起拖把,开始清理。

  就在她埋头工作,整个人都快被那股恶臭熏得麻木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