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去项目组报个到。”阎埠贵慢悠悠地回答,刻意在“项目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那副样子,比他当年考上师范还要得意。

  他老婆三大妈也跟着水涨船高。

  以前在院里洗菜,总要为了一点水龙头的使用时间跟人吵上半天。现在她一端着盆过去,旁边的人立马笑呵呵地给她让出位置。

  “三大妈,您先洗,您先洗!不着急!”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三大妈嘴上客气着,手上可一点没客气,直接就把盆放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以前舍不得那个金戒指是多愚蠢的想法。

  那个死的金戒指,哪有现在这种活的、被人捧着的感觉来得舒坦?

  傻柱的变化更大。

  他不再是那个提着饭盒到处乱窜的厨子了。

  他现在每天穿着一身崭新的、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工作服,出入一个普通工人根本没资格靠近的独立小院。

  那里是他的新“厨房”,也是项目的“汤剂实验室”。

  他不再炒大锅菜了。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按照技术员给的天书一样的配方调配各种味道古怪的汤剂。

  那些汤不是给人喝的。

  据说是用来给一种特殊的金属“降温”和“淬火”用的。

  傻柱不懂什么叫淬火,但他懂,他的手艺现在被用在了国家最重要的事情上。

  这种荣誉感,比他给厂长开小灶要强烈一万倍。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技术的、被需要的快乐里。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看秦淮茹一眼了。

  以前他是觉得秦淮茹可怜,想帮一把。

  现在他是觉得,两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一个是为国家重点项目调配“特殊汤剂”的何雨柱同志。

  一个是掏大粪的寡妇。

  道不同,不相为谋。

  整个四合院都因为这张招聘启事而发生着剧烈的化学反应。

  有人上了天堂,自然就有人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秦淮茹就是那个在地狱里越陷越深的人。

  她每天还是要天不亮就出门,走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轧钢厂。

  她会看到阎埠贵穿着他那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走进一尘不染的办公室。

  她会看到傻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那是项目组给他配的——意气风发地从她身边经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

  她还会看到李嫂子那个绣花的,现在成了“精密零件打磨工”,虽然干的还是精细活,但脸上那种自信的光彩是骗不了人的。

  每看到一个这样的人,她的心就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低着头走进那间最脏的厕所,拿起拖把。

  那股熟悉的能把人熏一个跟头的恶臭,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她唯一的可以拥抱的现实。

  她麻木地清理着地上的污秽。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秦淮茹嘛!怎么,今天这粪掏得还顺心吗?”

  是许大茂的老婆娄晓娥。

  以前娄晓娥在院里最嫉妒的就是秦淮茹,嫉妒她长得比自己好看,嫉妒她会笼络人心。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脏污工装、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女人,心里只剩下无尽的优越感。

  秦淮茹没有理她,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啧啧啧,真是想不明白,你说你但凡有点用,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娄晓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看人家傻柱,一个厨子都能进项目组。还有阎老西,一个抠门老师现在也成了文化人。就你,白瞎了这张脸蛋,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

  “你说完了吗?”秦淮茹终于停下了动作,她转过身看着娄晓娥。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

  娄晓娥被她看得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完了就请你出去。这里很臭,别熏着您这位有‘价值’的人。”

  秦淮茹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拖地。

  娄晓娥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秦淮茹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混进了地上的污水里。

  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她怕的是这种被人当面戳着脊梁骨说你“没有价值”的诛心之辱。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一进门就听见贾张氏那熟悉的如同魔咒般的念叨。

  “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但凡你有点本事,我们家棒梗至于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吗?你看看人家傻柱!你看看人家阎埠贵!你再看看你自己!你除了会掏大粪你还会干什么!”

  贾张氏被放出来后老实了几天。

  可这几天院子里的变化又刺激到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看着别人家都因为“价值”而扬眉吐气,自己家却成了院里唯一的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反面教材,她怎么受得了!

  “妈,你别说了……”秦淮茹的声音充满了哀求。

  “我凭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我们老贾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现在还要克死我孙子!你这个废物!”

  “哇——”

  槐花和小当被贾张氏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整个屋子哭声、骂声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棒梗突然站了起来。

  “都别吵了!”

  他大吼了一声。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棒梗的脸上没有同龄孩子的害怕和茫然,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一丝丝让人心悸的狠厉。

  他走到秦淮茹面前。

  “妈,你别哭了。”

  他又走到贾张氏面前。

  “奶奶,你也别骂了。”

  “骂是没有用的。我们家要的是‘价值’。”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这几天在院子里被提及了无数次的话。

  贾张氏和秦淮茹都愣住了。

  棒梗没有理会她们,他转身走到了窗边,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斜对门那间属于何为民的如今却紧锁着的小屋。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

  傻柱的价值是他的舌头。

  阎埠贵的价值是他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