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你秦淮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那声音淬了毒,凉飕飕地钻进耳朵里。

  秦淮茹抓着铅笔的手指,一根根收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青筋毕露,皮肉绷得死白。

  木制的笔杆在她掌心发出“咯吱”的呻吟,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咔嚓!”

  一声爆响。

  那根用了许久的铅笔,竟被她从中断成了两截!

  尖锐的木头断茬,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指腹的软肉,一滴血珠迅速渗了出来。

  疼。

  一股钻心的刺痛顺着指尖,瞬间窜遍了全身。

  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点刺目的红。

  行!

  她松开手。

  两截断掉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其中一截滚了几圈,落在了地上。

  不就是比谁的骨头硬吗?

  老娘今天就让你好好开开眼,看看谁的骨头能扛到最后!

  ……

  夜深了。

  屋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一道缝。

  一股子葱花炝锅的浓香混着荷包蛋的焦香,先一步钻了进来,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屋子。

  何雨柱端着一个大海碗,猫着腰,踮着脚尖,一步步挪了进来,生怕弄出半点动静扰了她。

  “淮茹,先垫吧一口,空着肚子熬大夜,铁打的胃也扛不住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小心翼翼。

  秦淮茹像是没听见。

  整个人几乎要埋进桌上那堆厚厚的资料里,手里捏着那半截断掉的铅笔,在一个个复杂的公式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入了魔。

  何雨柱把碗轻轻搁在桌角,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

  他凑过去一看,桌上散落着一小撮木屑和铅笔的断茬。

  再看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

  “这是跟谁过不去呢?”何雨柱心疼地嘟囔了一句,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卧了俩荷包蛋,快吃,再不吃就坨了,没法吃了。”

  秦淮茹的笔尖终于顿住。

  她没去看那碗香气扑鼻的鸡蛋面,也没动那双摆好的筷子。

  屋里死寂,只剩下灯泡里钨丝“滋滋”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秦淮茹的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抬了起来。

  那张熬得失了血色的脸上,一双眼睛红得吓人,直直地钉在何雨柱身上。

  她的嗓子干得冒火,每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出来的。

  “傻柱。”

  “哎,我在呢,咋了?”

  “借我点钱。”

  何雨柱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她那副不要命的架势,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门被带上,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桌角那碗面,热气一点点散尽。

  汤上的油花凝固,面条泡得发胀,坨成了一团。

  秦淮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浑身都僵了,才伸手把那碗冰凉的面端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扒拉着,往嘴里塞。

  什么葱香、蛋香,早就没了,只剩下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和面糊口感。

  她囫囵吞下几口,权当是填了肚子,剩下的直接倒进了门外的水沟。

  重新坐回桌前,拧亮台灯。

  她又和桌上那些鬼画符死磕上了。

  德文单词在她眼前跳动、扭曲,那些机械公式乱成一团麻,搅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炸着疼,眼前阵阵发黑。

  她不敢停。

  脑子里只要一空下来,何为民那句淬了毒的话就自动播放。

  “明天早上八点,到我办公室,背。”

  背!

  她捏着那半截断铅笔,指节绷得惨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草稿纸上,她一遍遍地默写着。

  写错一个字母,划掉,整行重来!

  公式记混一个符号,揉烂,换张纸重来!

  错!划掉!重来!

  再错!再划!再重来!

  她跟自己较上了劲,桌边被她揉成团的草稿纸越堆越多,从一小沓,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从墨黑变成了深蓝,又从深蓝里,渗出了一丝鱼肚白。

  秦淮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终于,身体的疲惫压垮了意志,她一头栽在桌上,眼皮重得再也掀不开。

  “当——!”

  桌上的老式座钟,猛地敲响了!

  那声音又沉又响,狠狠砸在她的神经上。

  六点!

  秦淮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脑袋里像是灌满了铅,又沉又痛,天旋地转。

  只剩两个小时了!

  她一把捞起床上的资料,踉踉跄跄地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冰冷的自来水就往脸上猛泼!

  哗啦——!

  冰冷的自来水兜头盖脸地浇下,那股子要把人拖进深渊的混沌和疲惫,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她抬起头,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清醒了。

  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两个钟!

  她冲回桌前,抓起笔,逼着自己把那些几乎已经烫进脑子里的公式,再过一遍!

  一遍。

  两遍。

  ……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七点半时,秦淮茹终于扔下了笔。

  她站起身,打开衣柜,找出那套自己最挺括的灰色列宁装换上。走到镜子前,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乱发。

  镜子里的人,脸白得像刚刷过墙的腻子,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眼睛里全是骇人的血丝。

  她却看也不看,只是伸出手,把衣领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到了最上面,扣得死死的,勒得脖子都有些发紧。

  抓起那沓已经翻得卷了边的资料,她推门走了出去。

  ……

  清晨的厂区走廊,空无一人。

  “咚、咚、咚。”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也极重。

  何为民办公室的门,就在眼前。

  秦淮茹站在门口,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又放下。

  放下,又猛地抬起。

  她一咬牙,狠狠心,敲响了门。

  “咚咚咚。”

  “进来。”

  里面传来何为民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淮茹推开门。

  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睛发酸。

  何为民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摊满了图纸,旁边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