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几乎是撞开那扇密室的门冲出来的。

  高跟鞋踩在空旷的走廊里,砸出“咚、咚、咚”的巨大回响。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那叠图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薄薄的纸张被她捏得变了形,几乎要碎掉。

  走到楼梯口,她腿一软,整个人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团火堵在胸口,烧得五脏六腑都揪着疼。

  施舍?

  她把这两个字放在齿间,狠狠地咀嚼,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从她记事起,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跟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嫁给贾东旭,是父母之命,她认了。

  贾东旭死了,撇下她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也没趴下!在轧钢厂最苦最累的车间里,她拿起扳手拧螺丝,一拧就是好几年,熬得手上长老茧,比男人的手还糙!

  现在这个主任的位置,是她抱着德文字典,一个词一个词啃出来的!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一张图一张图画出来的!

  凭什么?

  他何为民凭什么用“施舍”这两个字,来践踏她全部的努力!

  秦淮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再吸一口气时,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又从骨子里顶了上来。

  她重新站得笔直。

  主任?

  爱给谁给谁,老娘不稀罕!

  她挺直了腰杆,转身下楼。

  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往地上砸钉子,宣告着她的决心。

  刚走到一楼大厅,还没等她穿过人流,技术科的小王就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

  “秦主任!可算找着您了!李副厂长让您赶紧去他办公室,说有急事!”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

  李副厂长?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该不会……

  何为民的动作这么快?前脚她刚出门,后脚状就告到副厂长那儿去了?

  好,真好。

  她牙关一紧,那股子刚被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三丈高。

  行,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着!

  秦淮茹二话不说,掉头就往行政楼走去。

  “咚咚咚。”

  她敲响了李副厂长办公室的门。

  “李厂长,您找我?”

  办公室里,正埋头看文件的李副厂长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笑意。

  “小秦来了,快,快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淮茹没动,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浑身的刺都竖着,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李副厂长放下手里的钢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印着红头的文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小秦,别站着啊,坐下说,坐下说。”

  “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淮茹彻底懵了。

  好消息?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市里的技术改造评审会,定在下周三。”李副厂长笑着说,“咱们厂报上去的"西马克"镗床改造项目,被选为重点观摩项目。”

  秦淮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观摩项目?”

  “对。”李副厂长点点头,“市里的领导要来,还有几个兄弟厂的技术专家。到时候你得当场做技术讲解,把改造方案的原理和创新点说清楚。”

  秦淮茹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李厂长,我……我怕讲不好。”

  “怕什么?”李副厂长摆摆手,“这个项目是你主持的,你最清楚。再说了,何顾问会在旁边协助你。”

  听到何为民的名字,秦淮茹浑身一僵。

  “何顾问……也去?”

  “当然。”李副厂长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技术总顾问,这种场合必须出席。”

  秦淮茹咬着嘴唇,没说话。

  “小秦,这是个好机会。”李副厂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能在评审会上表现好,不光是咱们厂争光,你个人也能在市里挂上号。以后的路,会宽得多。”

  秦淮茹点了下头。

  “我明白,李厂长。”

  “行,那你回去好好准备。”李副厂长站起身,“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

  秦淮茹转身走出办公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个着力点。

  直到后背贴上走廊冰凉的墙壁,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评审会……

  还要跟何为民那个**一起?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回来了。

  去就去!

  谁怕谁!

  她秦淮茹能有今天,靠的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不是谁施舍的!

  ……

  傍晚,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回到四合院。

  刚进院门,一股韭菜味就飘了过来,三大妈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

  “哟,淮茹下班了?”

  秦淮茹嗯了一声,没停脚,推着车继续往里走。

  “淮茹!”三大妈在后头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劲儿。

  秦淮茹捏紧了车闸,自行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她转过身。

  “三大妈,有事?”

  三大妈把手里的韭菜往簸箕里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土,凑了过来,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压得极低。

  “淮茹,三大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嫌我老婆子多嘴。”

  秦淮茹心头一紧,捏着车把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又来了。

  “您说。”

  “你跟傻柱那点事,院里谁不知道啊?”三大妈啧了啧嘴,一副为你好的模样,“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进人家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啊?街坊邻居嘴上不说,背地里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话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往秦淮茹心窝子里捅。

  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去。

  “三大妈,我跟柱子哥下个礼拜就去领证。”

  “下个礼拜不是还没到吗?”三大妈不依不饶,“淮茹啊,你是个体面人,怎么就不懂这名声对女人有多重要呢?”

  秦淮茹胸口堵着的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谢谢您嘞!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

  她丢下这句话,猛地一推车,头也不回地进了中院。

  身后传来三大妈不满的嘀咕。

  “嘿,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听劝,有她后悔的时候……”

  秦淮茹走到中院,一眼就看见了傻柱。

  他正蹲在水龙头底下,哗啦啦地冲着一颗大白菜,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