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陀螺,就跟人一样。傻柱就是那个最笨的陀螺,光会原地打转,转一辈子也转不出个屁来。”

  贾张氏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劲儿。

  “你要学的,不是怎么让它转,是怎么抽它!”

  “抽它,让它给你转出肉来,转出钱来,转出好日子来!那才叫本事!”

  “嗡嗡”的旋转声还在继续。

  棒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他看着那个白萝卜,感觉它已经不是一个萝卜了。

  它一会儿是傻柱那张傻乐的脸,一会儿是秦淮茹那句“得有股子往前走的劲儿”,最后,又变成了奶奶嘴里那根带着风声的、狠狠抽下去的鞭子。

  陀螺在寂静的屋里旋转起来。这是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唯一的、鲜活的运动。

  贾张氏的目光,被那旋转的白色影子牢牢吸住了。

  “柱子叔说,轴心正,它就站得稳。”棒梗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我说不对,站得稳还不行,还得能往前走。”

  他伸出手指,在旋转的陀螺旁边,轻轻推了一下。

  陀螺晃了晃,但没有倒,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一边旋转着,一边歪歪扭扭地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得有东西推它一把,”棒梗看着滚到墙角的陀螺,“它才能往前走。”

  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风声。

  贾张氏的视线,从墙角的萝卜,慢慢移回到棒梗的脸上。

  黑暗中,她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推……”

  “推……”

  这个字从贾张氏嘴里滚出来,在黑暗里飘了一圈,又飘回她自己耳朵里。

  她躺回床上,扯了扯被子,那双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某个看不见的点。

  棒梗捡起那个滚到墙角的萝卜,拍了拍上面的灰。

  “奶奶,我回去睡了。”

  他关上门,轻手轻脚地回到外屋。

  秦淮茹还没睡,正在灯下缝补小当的旧袄子。

  “作业写完了?”

  “嗯。”

  棒梗把萝卜放在桌上,爬上炕,钻进被窝。

  秦淮茹放下针线,走过来掖了掖他的被角。

  “今天跟柱子叔学了什么?”

  “他说轴心正,站得稳。”棒梗闷在被子里,声音有点含糊,“我说站稳了不行,得往前走。”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

  “那你准备怎么走?”

  棒梗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

  昏黄的灯光落在秦淮茹脸上,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安稳。

  “我不知道。”

  他老实地说。

  秦淮茹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就不用走了。”

  第二天一早。

  傻柱端着两个饭盒,踩着晨光就进了秦淮茹家院子。

  今天他没吆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看见秦淮茹正在灶台边烧水。

  “这么早?”秦淮茹回头看了一眼。

  “嘿嘿。”傻柱挠了挠后脑勺,把饭盒放在桌上,“昨晚琢磨了半宿,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站稳了还得往前走,我琢磨啊,这往前走,不就是找个方向吗?”傻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技能考核表,上面密密麻麻列着钳工各个等级的考核标准。

  “厂里下个月要搞技术比武,我报名了。”

  秦淮茹拿起那张表看了看,放下。

  “几级工?”

  “**。”傻柱搓着手,“我现在是二级厨子,学个**钳工,怎么也说得过去吧?”

  “你确定?”

  “确定!”傻柱拍着胸脯,“我这一个月,天天泡在车间,就差把那些铁疙瘩抱回家睡觉了!”

  秦淮茹没说话,转身把烧开的水倒进暖壶。

  “行,那你今天下午来,我给你测测。”

  傻柱顿时眉开眼笑。

  棒梗从里屋出来,看见桌上的饭盒,打开一看,里面是肉包子。

  热气腾腾的,肉香味儿扑鼻。

  “柱子叔。”

  “哎!”傻柱应得格外痛快,“吃,趁热。”

  棒梗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得老高。

  “柱子叔,你那个陀螺,我昨晚试了。”

  “怎么样?”傻柱立刻凑过来,“是不是稳得很?”

  “还行。”棒梗咽下包子,“但是你那个筷子插得位置不对,应该再往下一点,重心低了,转得更久。”

  傻柱愣了愣,看了看秦淮茹。

  秦淮茹正在给两个女儿梳头,听见了,也不回头。

  “他说得对。陀螺重心越低,越稳。你那个插得太高了,就跟人踮着脚尖走路,看着挺拔,其实飘。”

  傻柱一拍大腿。

  “得嘞!今天我就重新削一个!”

  轧钢厂,后厨。

  中午的饭点儿刚过,傻柱就溜溜达达地往一车间跑。

  今天他没拿图纸,也没拿工具,两手空空,只在裤腰上别了把钢尺。

  一进车间,他先找到刘师傅。

  刘师傅正端着茶缸子,靠在窗边晒太阳。

  “刘师傅。”

  “嘿,何师傅又来啦?”刘师傅笑着打趣,“今天是来学拉大锯,还是学抽陀螺?”

  “都不是。”傻柱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说。”

  “这**钳工考核,都考些啥?”

  刘师傅喝了口茶,笑了。

  “你还真打算考啊?”

  “那可不!”傻柱挺起胸脯,“我何雨柱说到做到!”

  刘师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慢悠悠地开口。

  “**钳工,不比你那厨子活儿。锉、锯、钻、铰,样样得会。公差控制在零点一毫米以内,表面粗糙度得达标。你现在连图纸都看不利索,就想考**?”

  傻柱听得脑门冒汗。

  “那……那我得练多久?”

  “正常人,三年。”刘师傅伸出三根手指,“你要是天天泡在车间,废寝忘食,一年半。”

  “一年半?”傻柱咧了咧嘴,“那来不及啊,下个月就考了。”

  “下个月?”刘师傅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小子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傻柱没说话,从裤腰上拔出那把钢尺,递到刘师傅面前。

  “刘师傅,您就告诉我,一个月,我能练到什么程度?”

  刘师傅看着他那张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脸,笑容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