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紧绷的神经也在这食物的香气里,稍稍松弛了一瞬。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声谢,就见傻柱又有了新动作。

  他从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放到秦淮茹面前,往前推了推。

  动作笨拙,却透着一股郑重。

  秦淮茹解开手帕,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二百块,一分没少。

  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询问:“你这是干什么?”

  “这钱,我不能要。”傻柱梗着脖子,那张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竟是少有的认真,“那机器能修好,是你脑子灵光,我就是搭了把手,出了点傻力气。”

  何雨水在旁边听得直跺脚:“哥!你傻啊!那是二百块钱!”

  “你闭嘴!”傻柱瞪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着秦淮茹,语气执拗,“一码归一码,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要这个。”傻柱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到桌上那堆画满了复杂线条的图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字一句地开口,“秦淮茹,我想……跟你换个东西。”

  秦淮茹心里一动:“换什么?”

  傻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不敢直视她。

  一个在后厨掂大勺,骂遍全厂无敌手的汉子,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

  “我这人,从小就不爱念书,大字不识一箩筐。”他声音有些发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窘迫,“但我看得出来,你画的这些玩意儿,比我手里的炒勺厉害多了。”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抬眼直直地看向秦淮茹,眼神里有种灼人的光。

  “你教我认字,画图纸……行不行?”

  傻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秦淮茹心里。

  “我这双手,有时候摸一下,就知道机器不得劲儿。可我就是个睁眼瞎,说不出个道道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它更好。”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近乎野蛮的,对知识的渴望。

  “你教我识图。以后,厂里所有机床的活儿,只要你秦淮茹一句话,我何雨柱给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秦淮茹的心,被这番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傻柱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这比给他两百块钱,甚至比给他一个车间副主任,意义都要重大得多。

  这也让她看到了解决眼前困境的一线曙光!

  傻柱的那双手,那种超越了书本的直觉,如果再配上科学的理论……

  那将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好!”秦淮茹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教你!”

  就在她点头的这一瞬间,一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不停车,怎么检测?

  用听的!用摸的!用闻的!

  机器在运转时,它的声音、震动、温度、甚至气味,都会反映出它的健康状况!

  这不就是一个高明的老中医,靠“望闻问切”,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病情吗!

  而谁,是全厂对机器的“脾气”最了解,最有“手感”的人?

  是傻柱!

  秦淮茹猛地站了起来,双眼亮得惊人。

  “傻柱!你刚才说,只要我一句话,你就肯干?”

  “那当然!唾沫星子都能砸个坑!”傻柱拍着胸脯,梗着脖子。

  “好!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秦淮茹一把抓住傻柱的手腕,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

  “哎,秦姐!饭还没吃呢!”何雨水捧着尚有余温的饭盒,满脸错愕地喊道。

  可两人已经冲出了办公室,只留给她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

  一车间。

  机器轰鸣,油污和铁屑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车间主任李伟正靠在一根柱子上跟人吹牛,看见秦淮茹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食堂的厨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哟,秦主任,这是视察工作没吃饭,把后厨大师傅给请来现场开小灶了?”

  几个凑在一起的工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秦淮茹理都没理他,直接绕了过去,指着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苏式旧车床,对身旁的傻柱命令道。

  “你,去听听。”

  傻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走到那台机器旁,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没有碰,也没有看,只是闭上了眼睛,侧着耳朵,像个入定的老僧。

  周围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都好奇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嘿,看那傻柱,干嘛呢?”

  “给机器听诊?他以为他是大夫啊?”

  “我看是疯了,跟机器说上悄悄话了!”

  李伟更是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足足三分钟。

  傻柱睁开眼,走到秦淮茹身边,压低声音,言简意赅。

  “主轴轴承,松了。缺油,磨得厉害。”

  “还有呢?”

  “尾座锁紧装置有杂音。里面的弹簧没劲儿了,锁不紧。”

  秦淮茹拿出小本子,飞快地记下。

  她的手很稳,心却在狂跳。

  她又指向另一台正在加工零件的铣床。

  “那台呢?”

  傻柱走过去,这次他伸出手,虚虚地贴在机床的外壳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

  片刻后,他回到秦淮茹身边。

  “齿轮箱。三号齿轮,应该是崩掉了一个角,震动频率不对。”

  秦淮茹笔尖不停,心里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她带着傻柱,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将军,在一排排轰鸣的机器间穿行。

  傻柱时而侧耳倾听,时而伸手触摸,时而又会俯身,凑到电机散热口用力嗅闻。

  “这台,电机线圈绝缘漆快烧了,有股焦糊味,不是机油味。”

  “那台,进给箱的丝杠有点弯,走刀的时候有轻微的顿挫感。”

  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一车间三十多台正在运转的机器,全都被他“诊断”了一遍。

  秦淮茹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问题,具体到了某个零件,某个部位。

  车间主任李伟,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蔑看戏,到后来的惊讶好奇,再到最后,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傻柱的背影,只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