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庆幸他不是

  这茶,不会是下毒了吧?!

  宁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戏还得演下去。

  不演可真没辙。

  她只是来找真相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宁栀装作顺从地捧起了温热的茶杯,指尖汲取着那一点点暖意。

  裴栖云也端起茶杯,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你方才所言……不错。”

  “当年那位力主清查,推动案子的御史大夫,曾是我的启蒙恩师。”

  宁栀的心猛地一提!

  她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热水溅出几滴。

  她连忙稳住,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长睫盖住几分不安。

  可还没来得及她胡思乱想,便听着裴栖云继续道:“而我母族萧氏,也确在当年事后,接手了部分人脉。”

  裴栖云平稳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讥诮:“他们以为,那是从龙之功的奖赏,是站对位置的回报。”

  他抬眸,目光落在宁栀苍白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深邃难测,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甚至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凉?

  “可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不愿知道,”

  裴栖云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恨意:“当年那场所谓的清洗,不仅仅是你宁家的劫难,亦是我母妃的催命符。”

  宁栀倏然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母妃?

  他的生母?

  裴栖云迎上她震惊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我母妃出身不高,却因容貌酷似先皇后,得父皇几分眷顾。”

  “也因此……碍了某些人的眼。”

  “当年的清洗,明面上是针对宁党与先太子一系,暗地里,又何尝不是某些人借机铲除异己,巩固权位的血腥手段?”

  “我母妃……便是那场旋涡中的牺牲品之一。”

  什么?!

  宁栀止不住心尖震颤,连带着瞳孔都止不住微微放大。

  她对上辈子的恩怨全然不知。

  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扯到他亲娘上去!

  裴栖云顿了顿,嗓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所谓恩师,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鹰犬。”

  “所谓母族,也不过是趋炎附势,恨不得与我那不祥的生母彻底割裂的墙头草罢了。”

  窗外雨声潺潺,裴栖云的话……

  却比窗外的秋雨更冷,更沉。

  “至于我为何娶你……”

  他目光重新落在宁栀脸上,那里面复杂的情绪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坦诚:“起初,确有顺势而为,将你放在眼皮子下的念头。”

  “你身份特殊,又似乎……在暗中查探往事。”

  宁栀心头一紧,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但,”

  裴栖云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几分:“并非为了监视,亦非赎罪。”

  “而是因为……”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些许距离。

  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我发现,你与我一样,都是那场阴谋下的幸存者,都背负着至亲的血仇。”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藏在当年那潭浑水深处。”

  他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看穿她伪装的脆弱,直抵她内心同样燃烧的恨火:“栀儿,我需要一个盟友。”

  “一个真正能与我并肩,而非依附于我的盟友。”

  “而你,恰是最好的人选。”

  宁栀怔怔地听着,心中却久久无法平息。

  她完全没料到,绕来绕去的,裴栖云竟然和她是同病相怜的人……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悄然松懈了一丝。

  留下的是些许疲惫,以及……一丝隐秘的庆幸。

  幸好……他不是。

  这可真是人生万幸了!

  宁栀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差点儿她就要听信孟善霁那小人的鬼话了!

  心中那口不上不下的郁结散了,宁栀心里反而只余下了欢喜。

  她放下茶杯,抬起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模样。

  只是眼尾和鼻尖的红晕一时难以消退,反倒为她添了几分真实的娇弱。

  “今日……是栀儿冒昧打扰殿下了。”

  宁栀微微垂首,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多谢殿下坦诚相告,解开栀儿心中疑惑。”

  “天色不早,栀儿……这便告辞了。”

  赶紧溜吧!

  话说开之后她反而感觉这地方坐哪儿都浑身刺挠。

  感觉裴栖云好像要用眼神射穿她似的。

  然而,宁栀刚有动作,裴栖云却忽然动了。

  他随意搭在膝上的手倏地抬起,一把握住了她搭在桌沿的手腕!

  宁栀猝不及防,浑身一僵,愕然抬眸看向他。

  裴栖云依旧坐在那里,身形未动,然而那目光却牢牢锁住了她。

  方才解释时的温和坦诚,甚至那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