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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镇北王府门前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二十几颗头颅,被粗糙的麻绳穿过发髻,整齐地悬挂在刚刚擦拭过的王府门檐下。

  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滴滴答答,在青石板上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污秽。

  每一张脸都扭曲着,定格在死前的极致惊恐与痛苦,圆睁的双眼无神地瞪着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

  “啊——!”

  第一个路过的菜贩发出凄厉的尖叫,菜篮翻倒,萝卜青菜滚落一地。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上早朝的官员乘着轿子路过,好奇地掀开轿帘一看,顿时面色煞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

  “嘶……那,那不是黑风帮的刘三爷吗?”

  有眼尖的市井之徒认出了一颗头颅,声音发颤。

  “还有那个刀疤脸!是城南赌坊的打手头子王五!横行霸道多少年了,竟、竟死在这了?”

  “快看那个……穿黑衣的腰牌……好像是宫里的……”

  有人压低声音,话说到一半便死死捂住嘴,不敢再言,眼中充满了骇然。

  人群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声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为一种夹杂着恐惧与病态猎奇的喧哗。

  “阎王……真是活阎王啊!”

  “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还挂出来……”

  “这凶宅……果然名不虚传,不,是比传闻更可怕!”

  “镇北王……这才回来几天?就敢这么干?”

  楚逸负手立于门内影壁之后,冰冷的眸子透过门缝,冷漠地注视着外面的骚动。

  墙外的惊呼、恐惧、议论,如同最美妙的乐章,传入他的耳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恐惧?对了,就是要你们怕!’

  ‘皇帝老儿,你想用这凶宅困死我、恶心我?我就用它来磨我的刀,立我的威!’

  ‘楚云山,你想派杀手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我就把他们的人头挂出来,告诉你,我回来了!’

  他心中戾气翻涌,十年为质的屈辱,归国后的冷遇馊饭,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点血,还不够!远远不够洗刷他的恨!

  京兆尹冯奎带着大批衙役,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赶来。

  看到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他腿肚子一软,差点当场瘫坐在地。

  他强撑着官威,指着檐下那排人头,手指颤抖,声音发颤:“王、王爷……这、这是何意?光天化日,悬挂如此……成何体统!还不快快取下!”

  “吱呀——”

  沉重的朱红大门被两名侍卫缓缓推开。

  楚逸一身玄色锦袍,缓步走出。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暖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寒意。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冯奎和黑压压的人群,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冯大人。”楚逸开口,声音淡漠如冰,“昨夜有不开眼的毛贼,潜入本王府邸行窃,惊扰圣驾亲赐之所,已被本王就地正法。怎么,大人觉得本王处置不当?”

  冯奎冷汗涔涔而下,官袍的后背瞬间湿透。

  他岂会看不出这些“毛贼”来历不凡?既有江湖悍匪,更有宫里的暗卫!

  这浑水,沾上就是死!

  “不……不敢。只是……如此悬挂,有碍观瞻,恐惊扰百姓……”冯奎擦着汗,支支吾吾。

  “观瞻?”楚逸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凌厉如刀,“本王乃陛下亲封镇北王!此府乃陛下亲赐!一群宵小敢夜闯王府,视天家威严于无物!本王若不严惩,日后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本王头上踩一脚?!”

  他踏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冯奎呼吸一窒。

  “冯大人身为京兆尹,治安不力,致使贼人猖獗,惊扰本王!本王还未向你问罪,你倒先来指责本王了?!”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冯奎心口。

  “下官不敢!下官失察!王爷恕罪!”冯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顾不得颜面,连连磕头。

  墙倒众人推。

  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喊:“王爷杀得好!这些地痞流氓早就该死了!”

  “对!肯定是那镇国公指使的!欺负王爷年少!”

  “阎王……不,王爷这是为民除害!”

  舆论在楚逸的强势和冯奎的懦弱下,瞬间反转。

  百姓们看楚逸的眼神,从纯粹的恐惧,渐渐多了一丝敬畏,甚至是一丝扭曲的解气。

  楚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再理会跪地求饶的冯奎,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脊,望向皇宫和镇国公府的方向。

  ‘我那好父皇,这份“回礼”,你可还满意?’

  ‘楚云山,你的狗头,暂且在你脖子上多寄存几日。’

  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入府。

  沉重的府门再次关上,将外界的喧嚣与恐惧隔绝。

  皇宫,御书房。

  “砰!”上好的景德镇御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皇帝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暗卫首领跪在下方,头几乎埋进地里。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低吼,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二十三名精锐暗卫,加上楚云山派的杀手,全军覆没!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反而被他拿来立威!”

  暗卫首领颤声汇报:“陛下……那楚逸……邪门得很!宅子里有鬼火,有爆炸,还有……还有看不见的恶鬼索命!侥幸逃回的那个探子,已经吓疯了,只会念叨‘恶鬼’、‘阎王’……”

  “放屁!”皇帝怒极,“什么恶鬼!分明是装神弄鬼!是火药!是白磷!朕这个好儿子,在敌国学了不少旁门左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好,很好!如此狠辣,如此心机,倒是朕小瞧他了。看来,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质子了。”

  皇帝走到窗边,望着镇北王府的方向,喃喃自语:“楚逸啊楚逸,你这是在向朕示威吗?你以为杀了朕几个人,挂几个人头,就能让朕怕了你?”

  “传旨,”皇帝转身,语气恢复平静,却更显阴沉,“镇北王昨夜受惊,赐御酒一壶,珍珠十斛,以示抚慰。另,着内务府速派工匠,协助王府修缮,一应费用,从内帑支取。”

  他要维持表面的父慈子孝,更要派人进去,亲眼看看那座宅子到底被楚逸经营成了怎样的龙潭虎穴!

  ……

  镇国公府。

  “哗啦啦——”楚云山将整张红木茶几掀翻,名贵茶具碎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全死了!一个都没回来!连宫里的暗卫都折进去了!那小畜生……他怎么敢!他怎么做到的!”

  楚云山咆哮着,心中除了愤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在蔓延。

  王氏在一旁哭哭啼啼:“老爷,您可要为我们王家做主啊!那令牌……要是落到楚逸手里……”

  “闭嘴!”楚云山烦躁地吼道,心中更是冰凉。

  令牌!那是铁证!

  虽然可以推脱是栽赃,但终究是个大麻烦!

  而且,楚逸如此狠辣,下一步会怎么做?直接打上门来?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这个十年前被他像**一样丢去敌国的侄子,已经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随时可能将他撕碎。

  “去!把府里的护卫再增加一倍!不,三倍!所有进出之人,严加盘查!”楚云山声音发颤地下令,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

  镇北王府内。

  楚逸看着宫中太监送来的“赏赐”,脸上毫无喜色,只有讥讽。

  “儿臣谢父皇隆恩。”他例行公事地谢恩,打发了太监。

  “王爷,皇帝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柳明低声道。

  “无妨,工匠来了,让他们在外围修修补补即可。核心区域,赵铁柱,你带我们的人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靠近。”楚逸吩咐道。

  “是!”赵铁柱躬身领命,经过昨夜,他对楚逸已是死心塌地。

  楚逸走到廊下,看着侍卫们正在清洗院中的血迹。

  经过昨夜的血战和今晨的震慑,这一百名侍卫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曾经的迷茫、轻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敬畏、狂热,以及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楚逸知道,这支力量,暂时算是牢牢握在手中了。

  “柳明。”

  “学生在。”

  “将昨夜缴获的令牌单独收好,密信抄录几份。原件,我们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楚逸眼中寒光一闪,“楚云山现在一定怕得要死吧?等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欠我父兄的,欠我的,我要他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他抬头,望向院墙上方的天空,戾气在胸中翻涌。

  ‘京城,我回来了。从今天起,我要你们所有人,听到我楚逸的名字,就夜不能寐!’

  府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在官府的驱散下渐渐离去,但“阎王”的凶名和那排血淋淋的人头,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京城百姓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