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卓觉得自己一定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否则怎么会听着桑枝的呼吸声才能睡着?

  他不信这个邪,更不信自己这个毛病没有破绽。

  于是,当这晚临睡前,沈岳卓没有让人传桑枝前来,而是让李德福躺在一旁的软榻上。

  “你在此处睡。”

  李德福那叫一个惶恐,“皇上,这于礼不合……”

  “让你睡你就睡。”

  “……是。”

  沈岳卓闭上眼睛,仔细听着李德福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烦躁地睁开了眼。

  “李德福,你的呼吸声吵到朕了。”

  李德福本就紧张到没睡着,闻言一骨碌爬起来,差点摔到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

  沈岳卓揉了揉眉心,冷声吩咐道:“找个呼吸声轻的宫女进来。”

  李德福虽然不理解,但照办,很快就找了个样貌清秀身材纤细的宫女,让她躺在软榻上睡觉。

  宫女以为自己要被皇上临幸了,既欣喜又害羞,忐忑了好一会儿,结果所谓的睡觉,只是单纯的睡觉,还不能吵到皇上的那种。

  她睡得战战兢兢,沈岳卓越来越清醒。

  “再换!”

  就这样,睡在软榻上的宫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沈岳卓还是睡不着。

  不知情的人见此情形,心中那叫一个震惊。

  怪不得皇上三年不纳妃,原来竟是这样……快。

  最后,沈岳卓实在没招了。

  “李德福。”

  “奴才在。”

  “去把桑太医找来。”

  李德福秒懂,“是,皇上。”

  夜深了,桑枝见迟迟没有人来传唤自己,还以为今晚终于能睡在自己被窝了,刚和周公摆上棋盘,就被人晃醒了。

  “桑太医,醒醒,皇上传您去养心殿侍候。”

  “……哦。”

  桑枝打着哈欠认命前往。

  还没走进养心殿的大门,就发现门口站了一排宫女,全都神情古怪。

  在看到桑枝之后,更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桑枝蹙眉,怎么了?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还是她穿得不合适?

  怀揣着疑惑,她还是走进了门。

  偌大的养心殿内只点着寥寥几盏烛灯,灯光昏暗,沈岳卓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冷漠的嗓音如是说道:“睡觉。”

  睡觉?

  桑枝试探着问:“皇上,不按摩了?”

  “嗯。”

  桑枝只好照做,躺到了龙床旁专属于她的软榻上。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今天忙了一天,晚上又熬了那么久,桑枝实在撑不住了,头一沾枕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均匀轻柔的呼吸声响起,沈岳卓一直静静听着,不多时竟安然睡着了。

  接下来的每一晚,桑枝都会来养心殿“**”,偶尔也会给沈岳卓按摩一下。

  久而久之,流言蜚语就来了。

  这日桑枝休沐无事,正整理着药材,就被几个小宫女团团围住了。

  “桑太医,恭喜啊。”

  桑枝疑惑地扫了她们一眼,“你们这是恭喜我什么?”

  其中一个小宫女大着胆子,小声道:“桑太医,如今谁人不知您和皇上夜夜同眠,而且皇上还为了您处置了齐婧和齐鸣……”

  “你等会儿。”桑枝有些懵,“什么叫为了我?此事我完全不知,难道不是因为被李公公撞见了她们欺负我,然后才调查处置他们的吗?”

  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宫女连连摆手,说得那叫一个神秘。

  “桑太医,你想啊,若是没有皇上授意,李公公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动太医院副使?”

  “是啊,而且宫中的流言早就传开了,桑太医夜夜宿在养心殿,就算是先帝的妃子都没有这份殊荣,足以可见皇上对您格外与众不同。”

  桑枝惊呆了,连连摆手否认。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在为皇上治疗失眠之症,之所以宿在养心殿,只是为了随时为皇上按摩罢了。”

  然而她这话一出口,几个宫女沉默不语,都用一种“你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眼神看着她。

  桑枝:“……”

  她无力地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的桑太医,我们没有多想。”

  “桑太医,我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吧?若你以后做了主子,不求你能记得我们,只求你能别苛待我们就行。”

  桑枝满头黑线。

  甚至有宫女直接往她手里塞东西。

  “对了桑太医,这是我老家托人给我带回来的特产,很好吃的,你尝尝。”

  “桑太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

  这样的事情接连不断,困扰了桑枝好几天。

  不管认得她的不认得她的,都对她毕恭毕敬,就差称一声主子了。

  对此,桑枝终于下定决心,在又一次“**”的当晚,鼓起勇气对沈岳卓道。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沈岳卓微微抬眼,就见桑枝明明一脸紧张到衣袖都抓皱了,却硬要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看着他。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虽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对彼此却很了解了,不仅仅是身材样貌,还有说话的语调、小习惯、躺下后多久会睡着……

  沈岳卓仍是一脸肃然地道:“说。”

  桑枝的声音小了些,“皇上,微臣夜夜宿在皇上这里,难免会落人口舌,久而久之就流传了许多谣言,为了避免对皇上的名声有影响,要不,还是换个人来给皇上按摩?”

  “朕的名声?”沈岳卓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牵强的可爱,“朕是一国之君,若时刻在意着那莫须有的名声,这皇位不坐也罢。”

  没有正面回答换人的问题。

  桑枝不死心,继续追问。

  “皇上误会了,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

  “只是什么?”沈岳卓起身上前,高大的阴影逐渐将她笼罩,“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名声?还是有谁把一些难听的话传到你耳中了?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朕会替你做主。”

  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些话说得有多护犊子。

  但桑枝察觉到了。

  她愕然抬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皇上,微臣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沈岳卓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桌子上,两人的距离持续变近,“是怕与朕同屋夜眠后嫁不出去?”

  “我……”

  面对眼前逐渐放大的俊颜,桑枝紧张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脑子一片空白,想说什么全忘了。

  她慌乱到脸红的模样,都被沈岳卓看在眼里,唇边不直自觉荡开一个浅浅的弧度,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起了逗弄的心思。

  “不如这样,你直接入宫为妃,成了朕的人,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轰隆一声,桑枝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皇上,微臣忽然想起女医署还有些要事没处理,恳请皇上恩准微臣回去……”

  沈岳卓轻笑,觉得自己再不放桑枝走,四月的桃花就都开在桑枝脸上了。

  桑枝得了允准后落荒而逃,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帕飘然遗落。

  沈岳卓捡起那方浅粉色的手帕,淡淡的药香和桃花香扑入鼻间。

  还真是,桃花。

  ——

  之前沈云筝每次给沈岳卓写信询问后位人选,沈岳卓总是说无需她瞎操心。

  但这次的回信,忽然不一样了。

  沈岳卓信中说:快了。

  快了!

  这意思不就是有人选了?

  沈云筝提笔蘸墨,马不停蹄写回信,嗷嗷询问大嫂嫂是谁。

  全然没察觉,身后某个又想吃竹笋炒肉的小浑蛋,用手指沾着墨汁,在她后背画了个大乌龟,还对着察觉到的裴九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但还是被沈云筝发现了。

  幽静温馨的宅院中,又上演了一家三口的热闹。

  临近年关,白雪与年味一同降临,街头巷尾都比以往热闹了几分。

  沈云筝还没等来沈岳卓的回信,就等来了他力排众议,立了一位女太医为后的消息。

  沈云筝对此那叫一个好奇,直接收拾收拾,拖家带口的回宫过年!

  顺便看看新嫂嫂到底是谁。

  半个月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入京城的大门。

  沈云筝一家三口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除夕这天回来了。

  京城雪花纷扬,皑皑白雪仿佛带着冷香一般,沁人心脾。

  沈锦歌是第一次看见雪,激动地趴在马车窗户上探出手去接,沈云筝无奈,只得半抱着她一起看雪。

  城墙下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瘦到几乎脱相的身影,静静蜷缩在角落里。

  他的双腿已经冻到坏死,人也饿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如今能做的不过只有等死罢了。

  忽地,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缓缓抬眸看向一个方向。

  只一瞬,他便愣住了。

  那对母女笑容灿然,一大一小两只手接着纷扬飘落的雪花,为冬日雪幕添了一丝唯美和柔和。

  顾知奕自嘲一笑,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或者认错了。

  他缓缓闭上眼,雪花覆盖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将他与雪融为一体。

  热闹的爆竹声响起,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