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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

  阳光刺破乌云,照在龙虎山金顶之上。

  那光芒落在汇聚成湖的血泊上,反射出一种妖异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山顶,除了那个黑袍身影,再无一个活物。

  张玄景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从山顶,投向了山脚。

  那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扫过山脚下那些在泥水里瑟瑟发抖的异人,扫过脸色惨白的左若童,最后,落在了他师父张静清的身上。

  被那道目光扫过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钻进了冰碴子。

  那不是杀气,甚至不是威压。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审视。

  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路上,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脚边爬过了一只蚂蚁,更不会去思考那只蚂蚁是死是活。

  左若童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他不敢看。

  他感觉,自己在那道目光之下,连喘气都是一种罪过。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异人界的天,塌了。

  然后,又被这个人,重新立了起来。

  张玄景动了。

  他从那片血湖中,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走得很慢,沾满粘稠血液的黑色道靴踩在湿滑的石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被鲜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那不是原本的黑色,而是一种混杂了无数生命终结时的绝望,凝固成的、比黑夜更深的颜色。

  一步。

  两步。

  他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身后是散去的雷云和初升的阳光,可他整个人,却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魔神,把所有的光都吞噬了。

  山门前,死一样的寂静。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异人,本能地向后缩,却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就软了,根本不听使唤。他们挤作一团,像是一群等待被宰杀的鹌鹑,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勇气都没有。

  有人想跑,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山腰处那个巨大光滑的琉璃坑就浮现在脑海里。

  跑?

  往哪跑?

  在神罚面前,跑有用吗?

  张静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水打湿了他的白发,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岁。他身后的张之维和田晋中,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师父……”

  山风吹过,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雷电烧灼后的焦糊味,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终于,张玄景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轻。洗去了之前那种非人的神性威严,恢复了少年人应有的清澈。

  但就是这平静的声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师父。”

  他叫道。

  然后,他对着张静清,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弟子礼。

  “弟子,守住了龙虎山。”

  “玄景……”

  “从今日起,你……禁足于后山思过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踏出一步!”

  张静清怕了!

  他怕失去这个弟子。

  他怕天骄易折。

  张静清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禁足?

  禁足于后山思过崖?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之维和田晋中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师父……要把小师弟关起来?

  那个刚刚召唤了十二尊雷部正神,把几千异人联军像捏蚂蚁一样捏死的小师弟?

  这……关得住吗?

  左若童更是眼皮狂跳。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张静清老糊涂了吧!

  你拿什么去关一头能翻江倒海的真龙?

  用链子锁?用阵法困?

  别开玩笑了!刚才那天门打开的威势,整个龙虎山的护山大阵都在发抖!你这小小的后山,能困住他?

  他要是发起火来,别说一个后山,整个龙虎山都得给你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张玄景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刚刚展现了神明之力的年轻人,会是什么反应。

  是暴怒?是嗤笑?还是直接动手,让自己的师父也尝尝天雷的滋味?

  然而,张玄景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不满。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他似乎能理解师父的恐惧,能理解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艰难。

  但他无法共情。

  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一只蚂蚁为什么会害怕自己抬起的脚。

  他这次下山,是为了解决龙虎山的麻烦。

  麻烦解决了。

  师父让他回去,那就回去。

  这很简单。

  于是,他对着张静清,再次躬身一礼,语气平静无波。

  “是,师父。”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比任何狂怒的咆哮,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因为这代表着,他根本不在乎。

  禁足?

  对他来说,或许就跟换个地方看书没什么区别。

  这种绝对的自信,这种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淡漠,让左若童的心脏都抽紧了。

  他明白了。

  张静清这不是在“关押”张玄景。

  他是在向整个异人界,向天下人,表明一个态度。

  龙虎山,依旧是那个讲规矩、守道法的龙虎山。

  这既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也是保护张玄景。

  想通了这一点,左若童看向张静清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敬佩,但更多的是怜悯。

  摊上这么一个弟子,是龙虎山的大幸,恐怕……也是这位老天师一生最大的不幸。

  张玄景行完礼,便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迈开脚步,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山下的异人。

  “快……快跑……”

  人群中,不知是谁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对!跑!快跑啊!”

  “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来龙虎山了!”

  幸存的异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向着山下冲去。

  他们不敢用法器,不敢用身法,就用两条腿,拼了命地跑。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

  混乱中,一个年轻人因为跑得太急,一脚踩在泥水里,摔了个狗**。

  他顾不上满嘴的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他看到了龙虎山的山门,看到了那个白发苍苍、摇摇欲坠的老天师,看到了那片血流成河的山顶。

  恐惧,像潮水一样再次将他淹没。

  他张着嘴,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冲出了好几里地,直到看见山下一个小镇的轮廓,他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他冲进镇子里人最多的茶馆,一把推开门,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茶馆里所有人都被这满身泥水的疯子吓了一跳。

  “神……神罚……”

  年轻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无伦次地嘶吼着。

  “龙虎山……是神罚啊!”

  “山……山没了……一个大坑……琉璃坑!”

  “全是血……全是雷……”

  他的声音里,带着最纯粹的,足以让听者感同身受的恐惧。

  整个茶馆,瞬间鸦雀无声。

  龙虎山,后山,思过崖。

  这里是龙虎山历代弟子犯错后,闭门思过的地方。

  地方很偏僻,只有一个简陋的院落,几间石屋,院子里有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松树。

  往日里,这里总是冷冷清清,只有山风偶尔吹过松针,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今天,这里多了一个人。

  张玄景。

  他没有被锁链锁住,也没有被阵法困住。

  他就那么随意的,坐在老松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道经,看得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松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

  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神情专注而平静。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昨天那如同神魔降世的一幕,任谁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安静看书的美少年,和那个屠戮数千人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对他来说,所谓的“禁足”,似乎真的和换个地方看书,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在乎。

  他正在回顾昨天发生的一切。

  捏碎王家长老的脖子,用他的血画符,引动天雷,敕令神将,抹平山腰……

  整个过程,在他的脑海里,像是一道严谨的数学题。

  起因,经过,结果。

  逻辑清晰,步骤明确,没有任何错误。

  他不觉得有任何愧疚,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困惑”的,是师父的反应。

  悲伤,愤怒,恐惧,失望。

  这些复杂的人类情感,对他来说,就像是书上记载的,一些需要理解和分析的符号。

  他能通过观察和学习,知道这些情绪代表着什么。

  但他无法亲身“感受”到。

  他正在尝试着,用一种近乎于学术研究的态度,去分析师父的情绪模型。

  他为什么要悲伤?

  因为死了很多人?

  可那些人是敌人。消灭敌人,不是应该高兴吗?

  为什么要恐惧?

  是恐惧自己的力量?

  可力量本身,没有好坏之分。

  他想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一种他暂时还无法完全解析的,复杂的程序。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沉稳,一个略显慌乱。

  张玄景没有抬头,他知道是谁来了。

  是张之维和田晋中。

  他们是来送饭的。

  院门被轻轻推开,张之维和田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们两个,可以说是整个龙虎山上,除了张静清之外,和张玄景最亲近的人了。

  但此刻,他们看着那个坐在树下,安静得像一幅画的小师弟,却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尤其是田晋中,他一看到张玄景,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那十二尊顶天立地的雷神。

  他的腿肚子,又开始有点转筋了。

  “小……小师弟……”

  张之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他把食盒放在石桌上,从里面端出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白粥。

  “师父……师父让我们给你送饭来。”

  张玄景终于从书本上抬起了头。

  他看了一眼饭菜,然后目光落在了张之维和田晋中的脸上。

  两人被他一看,顿时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很好。”张玄景开口说道,声音依旧平静,“这里很安静,适合看书。”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田晋中连忙点头,像个小鸡啄米。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张之维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

  “小师弟,你……你在这里还习惯吧?缺不缺什么东西?要不要我给你再送几本书来?”

  “不用。这里的藏书,够我看很久了。”张玄景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觉得无聊。

  这座思过崖的石屋里,藏着龙虎山历代祖师留下的许多手札和孤本。

  其中蕴含的“道”,对他来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有吸引力。

  看着小师弟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张之维和田晋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把饭菜摆好,就准备告辞。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张玄景突然又开口了。

  “师兄。”

  “啊?”

  两人同时回头,身体绷得笔直。

  张玄景放下了手里的书,那双漆黑的眸子,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

  那不是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探寻”。

  他看着他们,问出了一个让两人血液都快要凝固的问题。

  “师父的身体,还好吗?”

  当张之维和田晋中,把张玄景的这句问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张静清时。

  这位刚刚经历了一场道心浩劫的老天师,正一个人枯坐在静室之中。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

  他在考虑天师度的人选。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在山下见到那个孩子的场景。

  那是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穿着单薄的衣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座破庙里,看着庙里那尊早已倾颓的泥塑神像。

  他的眼神,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别的孩子,是好奇,是天真。

  而他的眼神,是平静,是审视。

  就好像,他不是在看一尊神像,而是在看一个和自己同等的存在。

  张静清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龙虎山,收为关门弟子。

  他一直知道这个弟子天赋异禀,也知道他性子冷,不爱与人交流。

  他以为,只要用爱,用道法,用时间,总能把他那颗冰冷的心给捂热了。

  他以为,自己能教会他什么是“人”。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他不是没教会。

  而是对方,根本就不需要学。

  “唉……”

  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无力。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敲响了。

  “师兄,是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是龙虎山的一位宿老,张静清的师弟。

  “进来吧。”

  老者推门而入,看到张静清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

  “师兄,你还在为玄景那孩子的事烦心?”

  张静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师兄,恕我直言。玄景这孩子,虽然手段是激烈了点,但终究是为我龙虎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经此一役,十大家族元气大伤。”

  张静清,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古朴的玉牌。

  天师度。

  历代天师传承的信物,也是龙虎山力量的源泉之一。

  此刻,这块天师度,正微微发烫,散发出一股不安的悸动。

  它在害怕。

  它在害怕后山那个存在。

  张静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连天师度都在畏惧……

  他那个弟子,到底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去见他。

  他必须搞清楚,一切的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让他彻底崩溃。

  张静清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要亲自去一趟思过崖。

  他要当面问清楚。

  他要试着,做最后一次努力,从那个已经成“神”的躯壳里,把他那个属于“人”的弟子,给拉回来。

  后山,思过崖。

  山风清冷,松涛阵阵。

  张静清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在通往那个偏僻院落的石径上。

  他的脚步,很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他终于走到了院门前。

  院门虚掩着,他能看到,自己的那个小弟子,正站在院子中央。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打坐。

  而是在练字。

  他没有用笔墨,而是以指为笔,以炁为墨,在身前的空气中,书写着什么。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

  而是一个个古老、繁复、充满了威严的符号。

  每一个符号成型,周围的空间都会微微扭曲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张静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言出法随的雏形!

  不,甚至不是雏形。

  他是在直接书写“规则”!

  张静清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玄景停下了动作,转身看向他。

  “师父。”

  他行了一礼,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师徒二人,一个站在松树下,一个站在院门口,相对无言。

  良久,张静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玄景,坐下吧。为师,想和你说说话。”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

  张静清看着自己这个弟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了很久,决定从最根本的“道”开始。

  “玄景,你还记得,你刚上山时,为师教你的第一篇经文是什么吗?”

  “《太上感应篇》。”张玄景回答得很快。

  “不错。”张静清点了点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记得。”

  “那你告诉我,你屠戮数千生灵,此为大恶。你就不怕,将来有恶报吗?”

  张静清的语气,带着一丝为人师表的严厉,也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

  张玄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给出了一个让张静清无法反驳的答案。

  “师父,您看到的是芸芸众生,看到的是善恶。弟子看到的,是因果之线。”

  “他们种下了率众攻山,意图覆灭我龙虎山传承的‘因’,自然就要承受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果’。”

  “这便是报应。弟子,只是让这个报应,来得更快,更彻底一些而已。”

  “我不是在行恶,我只是在执行因果。”

  张静清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执行因果?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是天道,是法则,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才能拥有的视角!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不甘心。

  “那……那十二尊雷神……”他换了个问题,声音有些发颤,“那是何种请神之术?我龙虎山典籍中,从未有过如此霸道的法门!”

  在他想来,这或许是张玄景从某个上古遗迹中得到的禁术。

  只要是术,就有破解之法,就有代价。

  然而,张玄景接下来的回答,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张玄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在回忆什么。

  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师父,那不是请神之术。”

  “弟子,也从未请过神。”

  张静清愣住了:“那他们是……”

  张玄景伸出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

  一丝丝微弱的,金色的电弧,开始在他的指尖跳跃。

  那电弧很小,很微弱,却带着一种让张静清灵魂都在战栗的,至高无上的威严。

  “他们,本就是弟子的一部分。”

  “或者说,是弟子在这个世界,力量的一种显化。”

  他看着一脸呆滞的师父,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残忍的真相。

  “弟子,即是雷部。”

  轰隆!

  张静清的脑海里,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不是请神。

  他就是神。

  他不是在用雷法。

  他本身,就是雷霆的主宰。

  这一刻,张静清终于彻底明白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养了一条太过强大的“龙”。

  现在他才知道。

  自己养的,根本不是龙。

  而是一尊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真正的神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甲子荡魔”事件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细节,从那些吓破了胆的幸存者口中,拼凑了出来。

  一个人。

  一道血符。

  十二尊从天而降的雷部正神。

  一个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巨大光滑的琉璃坑。

  当这些如同神话故事般的情报,被反复确认,并与现场那无法作假的证据相互印证后。

  整个异人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集体性的失语。

  曾经不可一世,联手足以撼动整个异人界格局的十大家族,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时代,就这么突兀地,以一种血腥到极致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取代它的,是一个新的,令人战栗的时代。

  龙虎山。

  这个名字,成了所有异人心中,一个不可提及的禁忌。

  而“张玄景”这三个字,更是如同神魔的真名,无人敢念,无人敢提。

  人们在私下里,用“山上的那位”,来代指这个以一人之力,荡平了十大家族联军的存在。

  “哪都通”的前身,那个负责协调管理异人事务的官方组织,紧急召开了一场最高级别的会议。

  会议上,关于“龙虎山事件”的档案,被列为了最高机密。

  事件等级,被定义为:天灾。

  而那份关于张玄景的个人档案,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的批注:

  “神祇在人间。不可接触,不可试探,不可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