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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静清手持天师剑,剑尖斜指地面,眼神睥睨,宛如一尊执掌刑罚的九天神明。

  “今天,我张静清,就在此地,行天师之权,荡尽妖邪!”

  “你们,谁想先来领这个‘公道’?”

  “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机毕露。

  “你们一起上?”

  山风呼啸,卷起广场上的尘土,却吹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死寂。

  天师剑的寒光,像一泓凝固的秋水,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

  那不是单纯的锋利,而是一种源自血脉与传承的威压,是斩过无数妖邪,镇压过一个又一个时代气运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理”。

  张静清就那么站在那里,一个人,一柄剑,却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雄关。

  他身后是龙虎山千年道统,身前是整个异人界所谓的“公道”。

  “你们一起上?”

  这五个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能让人遍体生寒。

  一起上?

  这个念头在许多人脑海里一闪而过。

  高廉的嘴唇翕动着,他想振臂一呼。

  龙虎山再强,老天师再霸道,难道还能将在场数百位异人界的好手全都屠戮殆尽?

  法不责众,这个道理他懂。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柄古朴的法剑上。

  剑身上那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缺口,仿佛都在诉说着一个个血腥的故事。

  他仿佛看见,自己第一个冲上去,然后被那柄剑轻而易举地洞穿喉咙,一身修为,百年基业,都化作剑上的一缕新魂。

  他不敢。

  他不敢赌。

  不光他不敢,在场的,又有谁敢?

  崆峒的长老捻着胡须,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张静清。

  唐门的门主,那个向来以诡异狠辣著称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低着头,研究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砖,仿佛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十大家族的人,更是个个面色如土。

  他们习惯了用势压人,习惯了在规矩里玩弄手段,可今天,他们遇到了一个根本不跟他们讲规矩的人。

  一个亲手制定规矩的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人群的后方,一个尖利而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划破了空气。

  “大伙儿怕什么!他……他老天师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难道他还真敢把咱们都杀了不成!为了异人界的公理,为了吕家的冤魂,拼了!”

  这声音像是投入死水里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瞬间的涟漪。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对啊!

  他只有一个人!

  我们这么多人!

  一丝贪婪和侥幸,如同野草般在某些人的心底疯狂滋生。

  他们今天来,本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吕家倒了,那庞大的家业,那些秘而不宣的功法,谁不眼馋?

  如果能借着“公道”的名义,逼龙虎山低头,甚至……

  让龙虎山元气大伤,那未来的异人界,格局可就要大变了!

  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似乎淡了几分,取而代de是蠢蠢欲动的燥热。

  有几个人,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体内的炁开始暗暗流转。

  高廉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猛地扭头,想看看是哪位英雄好汉,敢在这时候站出来。

  然而,他只看到一张张躲闪的脸。

  那个声音的主人,早已缩进了人群深处,再也找不到踪迹。

  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点勇气,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呵。”

  张静清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声笑,比最响亮的耳光还要火辣,扇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刚才还想着“拼了”的几个人,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连忙松开了握着兵器的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廉的一张老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他明白了。

  完了。

  今天这阵仗,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以为自己是代表正义的联军,气势汹汹地兵临城下,结果在人家山门口,被人家一个人一柄剑,就吓得腿都软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十大家族,还有什么脸面在异人界立足?

  就在这无尽的尴尬与屈辱之中,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山门外的石阶下传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山门的方向传来。

  “咚。”

  “咚。”

  “咚。”

  那声音不快,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沉重,压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阵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只见山门外那被晨雾笼罩的石阶尽头,缓缓走上来四个身影。

  阳光从他们身后照来,将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极长,仿佛是四尊从远古走来的神祇。

  走在最左侧的,是个身材颀长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略显松垮的道袍,双手插在袖子里,脸上挂着一丝懒洋洋的,仿佛没睡醒的笑容。

  他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广场上这群“不速之客”,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家后院里一群扎堆的蚂蚱。

  正是张之维。

  他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和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偏偏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仿佛在他眼里,这足以震动整个异人界的大场面,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走在最右侧的,则是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汉子。

  他面容刚毅,眉头紧锁,一双虎目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他每一步都踩得极重,青石板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骨节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眼前这群人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

  田晋中。

  他的愤怒,是如此直接,如此纯粹,让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而在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低着头,沉默地走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紧抿着,看不清表情。

  但他身上那股子压抑而又倔强的气息,却让所有人都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张怀义。

  这场风波的中心。

  他没有看任何人,从踏上广场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死死地锁在了台阶上方,那个手持天师剑的,如山一般的身影上。

  他的师父。

  在张怀义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的,是最后一个青年。

  张玄景。

  他走得不快不慢,神情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没有张之维的玩味,也没有田晋中的愤怒。

  他的目光清冷而深邃,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脸色紫青的高廉,看到了眼神闪躲的唐门门主,看到了那些在人群中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眼中惊惧的各派掌门。

  他的眼神就像最精准的标尺,在丈量着每一个人的实力,评估着每一个人的威胁。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仿佛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四个人。

  四个年轻人。

  他们就这么一步一步,从山门外走到了广场中央。

  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释放出多强的炁。

  但他们四个人走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气场。

  张之维的狂,田晋中的怒,张怀义的韧,张玄景的静。

  四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此刻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股磅礴无匹的势。

  那不是一个人的势,而是龙虎山年轻一代,最锋利的一把剑,最坚固的一面盾!

  “千军万马”!

  不知是谁,在心底发出了这样一声惊骇的呢喃。

  没错,这四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支千军万马!

  一支足以踏平眼前一切敌人的无敌之师!

  刚才还想着“法不责众”的那些人,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们面对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天师。

  他们面对的,是整个龙虎山!

  “哗啦——”人群,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推开,又像是潮水遇到了坚不可摧的礁石,不自觉地,甚至可以说是狼狈地,向两边退去。

  一条宽阔的,笔直的道路,从山门口,一直延伸到大殿的台阶之下,就这么被让了出来。

  没有人下令。

  没有人呼喊。

  这是一种源于本能的畏惧,一种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张之维、田晋中、张怀义、张玄景四人,就这么踏着这条由“公道”和“正义”铺就的道路,走到了台阶下。

  他们停住脚步,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师父。

  广场上,数百位异人界的名宿、掌门、家主,就这么被晾在了两边,像是一群等待审判的囚徒。

  高廉张着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看着台阶上的张静清,又看看台阶下的四个弟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到底犯下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想挑战的,根本不是一个门派。

  他想挑战的,是一个时代。

  四人走到大殿前,停下脚步,齐齐朝着张静清的背影,躬身行礼。

  “师父!”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张静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的天师剑,剑芒微微收敛了几分。